那个“好”字,在靳燃的喉间来回滚动,却始终难以成声,最终归于寂静的湮灭。
靳燃想要说好,想要答应林愿,给他十分钟。
可是一想到他会彻底和林愿断开联系,他看不到他,无法触碰他的身体,他的温暖,靳燃就觉得毛骨悚然,觉得恐惧万分。
在这种时候,即使只是监控镜头里的可望不可即,靳燃也觉得这样就已经足够了,至少他还可以看到林愿。
近乎压迫的窒息感让靳燃觉得不寒而栗,他控制不住地抱紧林愿,手背青筋暴起,力道大得诡异,好像要将林愿嵌入自己的身体中,融入骨血,生命彻底地相连。
林愿感觉到了疼,这是靳燃带给他的疼痛,鲜活而又分明。
他抬手摸索着往上,落在靳燃的后颈处,慢慢轻揉安抚着,软声道:“靳燃,你必须走出这一步,你现在这样,我说我可以包容你一辈子,陪你到老到死,你自己信吗?”
不需要靳燃回答,林愿自顾自道:“你不信,你连十分钟都不愿意相信,更何况剩下的几十年,我们的一辈子,你什么都不信,连自己都不相信……”
靳燃太没安全感了,他的记忆起始于一间孤儿院,在那个地方孤独寂静的活过每一日。
孤儿院这个地方,孤字在前,就代表了这里面的每一个孩子都是孤单的,孤独的。
就算靳燃被领养到了林家,替代了当时还未被找回家的林愿,有了暂时的归处,他依旧是孤儿。
直到他的爱恨全部扎根在林愿身上,他才终于和这个世界生出了唯一的联系。
林愿说不清后不后悔,用那样决绝的方式完成任务,亲手将靳燃推进深渊。
可是靳燃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偏执病态,因为他一无所有,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来处,也没有归处,更没有温暖和将来。
对于靳燃来说,真正能触动到心扉的只剩下生死,也只有生死。
林愿从靳燃现在这副不疯魔不成活的模样,就知道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对的,这是正确答案,也是唯一的解。
就像世界剧情里面,靳燃弄疯了原主以后,却还是没有放过他。
一般的复仇者到这里就算完了,可是靳燃没有,因为靳燃很清楚,如果到此为止,他就只剩下唯一的结局——死亡。
靳燃没有从这个世界得到过什么没有美好的东西,孤儿院中有一日算一日的得过且过,林家那些年的谨小慎微。
后来原主回到林家,对于靳燃这个无辜者肆无忌惮地伤害,整个林家无论主人还是佣人都视若无睹,然后靳燃被原主打碎,遍体鳞伤,近乎支离。
这样的人,只能依附最极致的东西才能活着。
那个冬日,靳燃失去了所有,再也不用担心林愿丢下他,抛下他。
靳燃心底深处最害怕的事情,被鲜血淋漓的死亡彻底覆盖。
死亡之下,哪怕是抛弃,欺骗伤害,甚至是爱恨交加的痛苦,一切都无足轻重。
林愿心里清楚,从他选择了那一场死亡以后,他就成了靳燃的养料。
靳燃依附着自己,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都由他彻底掌控。
他是靳燃生死的根源,他似乎已经成了独属于靳燃的有形的原罪。
林愿轻轻吻着靳燃的脸庞,他微凉的发丝,将温暖传递:“没事的…… ”
他的手覆在靳燃的后脑上,缓缓穿梭发丝,竭尽全力地安抚。
“没事的……”
“十分钟很短,什么都不会发生……”
“没事的靳燃,相信自己……”
也相信他……
“我们都还活着,靳燃活着,林愿也活着……”
“靳燃,给我十分钟,也给你自己这一点时间,相信我,什么都不会发生,我会在这里,等着你来见我……”
林愿最终说服了靳燃。
靳燃离开的时候,真的是一步一回头,从眼神到指尖,甚至血肉骨骼,都带着一种痛彻心扉的撕裂感。
普通人的十分钟很短很短,不说眨眼,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可是对于靳燃来说,这十分钟,就是亲自割肉剜骨。
他在切割着这具金玉其外内里满是恶臭腐肉的躯体,他在解剖自己,露出乌黑斑驳的白骨,一下一下,生不如死地刮着那些漆黑扎根的跗骨疽痕。
不仅仅是疼,还有一种整个世界都彻底死寂安静下来的孤独。
靳燃走进书房以后,缓缓关上门,将空气彻底隔绝。
他直接坐在地上,双腿屈起,手臂搭在膝盖上,整个人孤寂万分,有一瞬间靳燃仿佛已经在死去,接近虚无。
林愿拿手机记录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清晰到刺目。
靳燃到最后实在忍受不了,慌乱无措地跑下楼,紧紧抱住林愿,呼吸急促粗沉,仿佛快要溺毙的人终于逃出生天,近乎贪婪地汲取着林愿身上的气息。
林愿轻抚着他的后背,盯着手机上的计时,八分三十二秒。
等到靳燃平复下来,林愿把时间给他看,淡淡说道:“差了一分二十八秒,从现在开始你一个小时二十八分钟不能碰我。”
靳燃没想到还能这样,生气的把林愿压在沙发上,吻住他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