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安杨那么一闹,两个人错过了开场时间,进去时电影已经播映了将近十分钟。斯屹举着爆米花弯着腰找座位,就听身边传来一个略带惊讶的声音:“斯老师?这么巧?”
斯屹手一抖,险些把爆米花扣出去,他现在最害怕听见“好巧”两个字,流年不利,出门撞鬼,他今天碰见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光线太暗,斯屹又稍稍有点近视,他坐在座位上,眯着眼睛认了好半天,才认出跟他打招呼的人居然是隔壁班的数学老师,名字非常省笔画,叫郑一。
郑一比他大四岁,是班主任,性格开朗,混成了孩子王,天天跟学生一块被主任骂,很有意思的一个人。
自家长闹事事件后,斯屹跟同事的关系就变得不咸不淡,家长嚷出的那句“跟杀人犯一母同胞”,相当于撕掉了斯屹身上最后一道伪装,他终于可以坦然地展露出冷漠孤高的面孔,拒人于千里之外。
办公室里没什么新八卦,池家那点故事被挖了出来,成了佐餐的新段子,故事都编排出好几个版本了,有一次斯屹走进教室发现教具忘了拿,回去取时,隔着门板听见几个老师议论起池峥的案子。
这个说,虎毒不食子,乌鸦反哺恩,能动手杀了自己亲爹,得是多丧心病狂的人啊。
那个说,别看斯老师文质彬彬,其实脾气臭着呢,一言不合就撂脸子,啧啧,老话怎么说的,不是一家人怎么能进去一家门!
斯屹直接推门进去,在几个老师尴尬的眼神中,拿了教具转身就走,关门时将门板摔得咣咣作响。
他可以容忍旁人八卦他的家事,但不能容忍他们用那种不屑的语气谈论池峥。
没挨过刀子的人不配嘲笑疤痕丑陋,没见过地狱,又怎么会明白池峥的苦。
办公室里流言纷纷,郑一却像自带八卦规避系统一般,待他如常,碰面时笑着问好,中午一块约个饭,有时间了还能组队打两把游戏,说说笑笑都是网上的段子,从来不打听任何私事。
冷淡如斯屹,也觉得郑一这人挺好的。
电影院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个人只是草草地打了声招呼。斯屹心情不太好,电影也没怎么看进去,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打个盹的功夫又做了个噩梦,梦见池远军和斯小茹一道扑上来,要拆了他的骨头煲汤喝。
眼前是层层黑暗和重重鬼影,斯屹顶着满头冷汗睁开眼睛,才发现电影已经结束了,散场时灯光雪亮,他枕着池峥肩膀,身上还盖着池峥的外套。
池峥偏过头,微薄的嘴唇在他的额头上轻轻碰了碰,低声道:“做噩梦了?”
斯屹摸索着握住池峥的手,正要说话,突然想到郑一就坐在旁边,他连忙坐正身体,一眼扫过去才发现座位已经空了。
池峥摸了摸他的头发,拧开矿泉水的盖子,递到他嘴边,道:“别怕,人已经走了。”
斯屹就着池峥的手上的瓶子喝了口水,低声道:“我不是怕他看见,只是……”
不等斯屹把话说完,池峥笑着打断他:“我都明白。”
这世界还算不上宽容,你我尚行走于黑暗之中,小心便是自保,是为了让彼此免受更多的伤害。
你无须多言,我都明白。
下楼梯时,斯屹一直握着池峥的手,他的掌心里有汗,温度却是冰冷的,噩梦后遗症。
影院门口再度碰上郑一,那个年近三十的家伙举着冰淇淋,一边吃一边舔手指,嘴上还沾着巧克力酱,看起来有点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