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再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汤煦还是很感激这些朋友们，大家平时玩玩闹闹，互相调侃，有时还会闹点儿小矛盾，但真遇到事情的时候，这些朋友从来没有想过丢下他不管，他们是真的把他当成朋友的。

而此时此刻，听到朋友们调侃似的抱怨，汤煦最大的感觉是庆幸，幸好刚才自己没狠下心来，不然也许他就再也见不到这些朋友们了。

情绪上头的时候觉得这世界没什么好留恋的东西，现在冷静下来，汤煦又觉得生活好像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至少他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

几个少年笑闹着绊了几句嘴，然后围着陆柏清家的餐桌坐下来，认认真真地商量起对策来。

那些债务在汤煦一人看来是完全无解的难题，但当大家一起去面对的时候，好像也没有那么困难了。

汤氏集团虽然破产了，但方淑宜和汤宏深名下还有不少私人财产，前段时间各种兵荒马乱，汤煦没仔细想过这事儿，现在静下心来算算，这些东西能凑出不少钱来。而汤煦的朋友们虽然没有汤煦之前那么有钱，但也远超普通人的水平，能给汤煦凑点儿钱。所有的东西加起来，足以还清欠债的大半。

剩下的小半就比较轻松了，汤煦有手有脚，还能打工挣钱，算一算，只要汤煦肯努力，有生之年是能把那些债务给还清的。

汤煦想，如果当初汤宏深和方淑宜没有着急跑路，而是坐下来仔细地思考一下，也许他们会有完全不一样的结局，只可惜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俩人都已经不在了，再思考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现在的日子虽然辛苦，但到底还是有盼头的，把凑来的钱打给那些债主之后，汤煦一天都没有耽搁，继续做起了兼职，在学校附近的网吧看场子。

而除了做兼职之外，汤煦学习上也没有落下，一有时间就看书做题，之前汤煦还嫌弃陆柏清这样的生活很没劲，现在他却变成了陆柏清的翻版，只除了他的成绩没有陆柏清好，干活也没有陆柏清那么麻利。

小少爷到底是小少爷，被从小被娇惯着长大，猛地要过这种苦日子，汤煦很快瘦了十几斤，他本来就不胖，这么瘦下了，浑身上下那是一点儿肉都没有了，抱着都觉得硌得慌。

陆柏清不愿意让他这么辛苦，很多次都想让他不要再继续打工了，先好好休息一段儿时间养养身体再说，但汤煦的态度很坚决，每次想都不想就摇头：“那可不行，早还完早解脱！我还可以继续坚持！”

凌晨时分，网吧前台，汤煦跟下一个来值班的大叔交过了班，收拾好东西，晃悠悠地走出了网吧的门。

他手里拿了本陆柏清写过的习题集，一边儿走着，一边儿借着路灯的微光，眯着眼睛演算上面的题目。

一阵簌簌的晚风吹来，裹挟着略带潮湿的寒意，凉丝丝的，汤煦不自觉打了个寒战，他无意识地抬头，突然发现，他竟然走到了自己之前所住的别墅区附近。

在他面前是一面很大的人工湖，汤煦的房间正对着这面湖，从前心情不好的时候，汤煦总喜欢站在落地窗前，隔着透明的玻璃看窗外的景色。

这附近是一片闹市区，哪怕是凌晨时分，湖边儿也总是很热闹，附近的店铺人头攒动，七彩的霓虹灯光把湖面照得波光粼粼的，湖中心还会有大型的观光渡轮，上面同样挂满了彩灯，给人一种绚烂而迷离的感觉。

现如今，汤煦站在湖的对岸，景色还是与之前同样的景色，汤煦却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小少爷了，褪去了曾经汤家少爷的外壳，汤煦变成了一个最普通的普通人，甚至比普通人还要不如。

又一阵潮湿的风吹来，汤煦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一股浓重的烟臭味儿，没办法，在网吧打工就是这样，那里昏暗，嘈杂，什么人都有，身上难免染上各种味道，就算是你天天洗澡也没有用。

站在湖边儿，看着附近繁盛的景象，闻着自己身上难闻的味道，汤煦忽然感觉到了一阵从心底而生的烦闷。

到底为什么，他会沦落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他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会被惩罚从神坛跌入泥泞的深渊？

如果汤煦从小过得就是这样的生活，他大概早就习惯了，但他是从小锦衣玉食、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小孩儿，现在却猛地要让他过这样的生活，这对他来说真的太折磨了。

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却太难了，汤煦知道幻想是没有意义的东西，可他总是反复地、没有征兆地想起从前的生活，想起跟朋友们一起骑着摩托出去玩儿，想念从前干什么事儿都不用考虑钱的生活。

他知道现在的苦难只是暂时的，也知道自己还有那么多的朋友陪伴，他知道那些债务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可是哪怕如此，哪怕所有的一切都很顺利，汤煦还是觉得痛苦，觉得难堪，他觉得每时每刻都是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