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会场的路上,杨持一直将眼神停在窗外,这城市的生机似乎也和太阳一样升起了,人流车流在交叉涌动着,仿佛永无宁日。
杨持将手放在车窗上,手指不自觉地画出几条杂乱透明的线。
另一只手覆盖上来,杨持身体一震,却不敢回头看。
“害怕?还是担心?”傅掩雪笑了一下,“第一次难免有些紧张。”
杨持鼻子有些发酸,他快速眨眨眼,扭着脖子看着窗外,不敢回视,努力做出云淡风轻的模样:“担心倒是算不上。”
“虽然这次是‘赶工’,但效果不会差。”傅掩雪轻淡的语气里有天然的自信,这来源他底气充沛,是一种自然而然流露而出的、对自己实力的自信,“今天是第一场,以后还会有第二场,第三场。杨持,我早就给你说过,只要你想要,我都会出钱给你量身打造。”
杨持沉默了一会,等待车辆驶入车库时,忽然问了一句:“如果杨舒景拦着呢?”
傅掩雪短暂愣了一下:“他为什么要拦着?这对他没有好处。”
“我是说如果。”杨持苦笑道,“而且,你怎么知道没有好处?”
杨舒景本质上是个商人,现在看来更是准备把自己打造成个人IP,如果杨持能拿下各大名家画展的策展名头,对杨舒景而言当然能形成有力的竞争。
“他不会和你抢的。”傅掩雪现在只觉得杨舒景这个名字刺耳,“你怎么老提他?”
是不会,还是不敢?
杨持闭了闭眼:“算了,就这样吧。”他率先了走出去。
傅掩雪对于杨舒景的维护他看在眼里。
他知道自己心志不坚,如果傅掩雪现在说一两句好听的,哪怕只是骗骗他,他可能都无法坚守底线。
现在这样的状况,风言风语在不断发酵,他在杨舒景订婚宴上的笑话早就传开,傅掩雪却在口头上维护杨舒景的体面,杨持已经顾不得嫉妒,只剩下悲凉和自嘲。
傅掩雪很快追了上来,杨持最近的总是闷闷的,他倒也是习惯了,抓住了杨持的手,不容对方挣脱:“我们一起进去。”
杨持暗中使了一下力,傅掩雪却越抓越紧。
一路上都有人不停朝着他们看来,眼神说不清是艳羡还是妒恨,杨持浑身不自在,等到他们进了会场,杨持趁着众人给傅掩雪寒暄问好之际,这才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傅掩雪也没在意,只是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画展定在本市最大的会展中心,祝贺“画展圆满完成”的花篮早就摆好,整体设计简洁而不简单,以茉莉为主,白绿相间,生机勃勃,典雅清新。
“喜欢吗?”傅掩雪说,“我感觉和你很配。”
杨持抬起手,在距离绿叶只有一厘之时,又缓慢垂了下去。
他马上就要离开了,不能有多余的怀念。
怀念只会让他踟蹰不前。
整个画展以“自然”为主题,除了展出一些国内外的名家画作,还有一些美院学生的优秀创作,杨持不解其意,但他现在没空去关心这些细节。
会展中心的墙壁上没有时间,杨持偷偷看了一眼傅掩雪的腕表。
九点半。
杨持快速呼吸,极力让自己脸色保持寻常。
工作人员们没想到傅掩雪本人竟然真的到场,一个接着一个来和傅掩雪打招呼,游客们的注意力也被傅掩雪出众的美貌吸引过去,他和杨持无论走到哪个房间,都能引起一阵小小的轰动。
这对杨持来说,是一件好事。
自从订婚宴后,傅掩雪对他看管很严格,也就是最近,像是确定了杨持没有反抗意识才微微放松了一些。
今天只要他能把握住傅掩雪一时的松懈,就能逃离这里。
逃离……和傅掩雪有关的一切。
杨持呼吸一滞,浑身血液防止停止流动。
做出这个决定固然心痛,但这是刮骨疗毒。
他相信傅掩雪对他现在的掌控欲只是出于上位者的不甘,这种不甘只能令他一时愤怒,或许傅掩雪会找他,一天、两天,可日久月深,傅掩雪没有了新鲜感,一定会忘了他。
杨持背后渗出一层汗水。
傅掩雪的手搭在他的后背,即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也非常自然。
杨持神思恍惚,这个触碰带来的温度,似乎正在灼烧他的身体,但他实实在在又被毫发无伤,只能任由无形疼痛不断攀升蔓延。
他爱傅掩雪的每一次触碰,不论出自践踏还是垂怜。
他恨傅掩雪的每一次触碰,哪怕出自垂怜或者施恩。
如果他没有爱上傅掩雪,他或许可以完美扮演这场游戏里被设定好的角色,直到屏幕上弹出“game over”,他再拿着傅掩雪给他恩惠,舒舒服服过完一生。
可他还是没能做到。
他原本以为他对傅掩雪只是出于惊艳和怀念融合之下诞生的一时悸动,可他后知后觉,所有的爱情都是从悸动开始,以面目全非结束。
他可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