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时间不见,徐春岚仍然如记忆中那样身姿挺拔、目光敏锐,优越的骨相得到岁月优待,五官保持着年轻时的精致秀丽,脸上甚至看不到几条皱纹,时常在全国各地跑也依旧白皙,站在人群里出色到让人挪不开眼。
但再怎么被优待,年近六十的她身上还是留下了时间的痕迹。
徐晓风的目光落在她鬓角新添的白发上。
他张张嘴,隔着人群,用唇语喊了一句“妈妈”,但徐春岚没有看到,她已经把视线挪开,冲校长很客气地微微一笑,边聊边往学校礼堂走。
全校师生都挤在礼堂里,连过道也摆满了临时椅子。徐春岚风尘仆仆来到小县城,连杯水都没喝,直接走上礼堂讲台,让助教播放PPT,开始为学生们讲课。
她的团队研究着最尖端的课题,却很接地气地给学生们讲基础物理知识,而且是在教科书上做扩充,听上去是在完善学生们对物理世界的认知。
座位都让给了学生和领导,徐晓风没有座,只能站在最后排。
这种感觉好像又回到很小的时候,还在上小学的他偷偷溜进京大的教室,偷听妈妈给学生讲课。
在京大,徐春岚的课永远都爆满,他也像这样被挤在最后面,看着妈妈在黑板上画反曲面坐标轴,给学生们讲钟慢效应。
今天她也一样讲到了钟慢效应,但用了更简单、更具象化的描述。徐晓风听她说着:“当我们坐在一辆列车上,列车的速度无限接近光速时,车内的时间流速也会发生变化,我们在车上待了一天,现实世界可能已经过去两年……”
才两年啊。徐晓风想。
离开京市,或许就是从那辆光速列车上走了下来,时间终于回到正常流速,他在这两年里经历了过去二十六年都没经历过的丰富人生。
徐晓风听着听着,忽然特别想抽烟。
他提前从后门悄悄出去,走到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点了一根烟,拿出手机来看。
宋秋给他打了好几个未接来电,后面又给他发了短信:
“徐教授到了吗?”
“小风,你一直被她保护得太好了,根本不知道她的另一面。千万别惹她生气,她说什么都答应,乖乖回来,听话。”
“怎么不接我电话?你们不会吵起来了吧?”
“我很担心你,看到消息记得回我。”
徐晓风看完,给他回了一句:“没有吵,她还在讲座。”
信息发送完毕,手里的烟忽然被人夺走。徐晓风一愣,回过头去,看到穿着校服的俞洲不知什么时候也跑了出来,正皱眉盯着他。
徐晓风迅速把烟抢回掐灭,再用手扇掉烟雾,生怕这位年级优等生沾到烟味。
“怎么出来了?你坐在第一排这么显眼的地方,校长一眼就能看到,快回去。”
俞洲心情极差,瞳色深不见底,把徐晓风完全挡在角落里,质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徐晓风心虚地移开视线:“什么?”
“现在在讲台上的那个人,是你妈妈。”俞洲用的是肯定句。
“你怎么……”
“因为你们长得一模一样。”
徐晓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声道:“都说我们很像,有这么像吗?我觉得还好啊。”
俞洲抬起眉:“不要转移话题,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来这里是不是要让你回京市?”
徐晓风:“或许吧,我也不知道。”
俞洲的目光近乎咄咄逼人,往前走了半步,低头看着徐晓风的眼睛:“那你呢?”
徐晓风握住他的手,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道:“我不会走。答应你的事情我决不食言。”
“真的?”
“真的。”
“为什么不看我的眼睛?”
徐晓风于是抬起头来,和焦躁不安的俞洲对视,极为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答应你的事情,决不食言。”
俞洲紧绷的肩膀轻轻松懈,反扣住他的手,还想说什么,后面忽然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两人迅速拉开距离,俞洲转过身,看到徐春岚的一个男助教走了出来,朝徐晓风很熟稔地打招呼:“晓风,好久不见!”
来了。
徐晓风下意识站直背。这人从本科开始就是徐春岚的学生,一直念到博士、再到留校,跟在她身边已经十多年,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
他打招呼道:“刘博。”
刘宁又看向俞洲:“这位估计就是你的得意门生吧,我听说年初拿了全国奥数第一名?叫……”
“俞洲,”徐晓风主动介绍,“现在已经高三了。”
刘宁很温和地笑笑:“俞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