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看完心理医生后,徐晓风仍搬回了原来的公寓里,俞洲也寸步不离地跟了过来。
骇人的伤疤终于结成了厚厚的痂,俞洲的订婚宴时间也到了,不出意外举办得极为隆重。
秦林徐三家牵扯到了庞大的交际圈,不过是订婚,安排的宴请多达一百多桌,为此甚至腾空了五星酒店的整个会议厅。
所有人都在忙碌,每个来客的位置都要仔细斟酌,每道菜色都要反复确认,比起订婚宴,这更像一场大型的交际活动,联姻不过一个由头,新婚主角只需要上去走个过场,反而是其中最不重要的一环。
徐晓风整晚没有睡,凌晨四点多就起来了。
俞洲比他起得更早,安静地站在客厅整理一个巨大的礼盒,瞳孔于昏暗中发着亮,似乎正兴奋着什么。
徐晓风看了几眼,太阳穴沉闷地跳动几下,转身重新进了卧室。
俞洲出声叫住他:“老师,来看看你的礼服。”
徐晓风听出俞洲语气中的雀跃和激动,忍不住在门口站住脚步,肩膀靠上门框,眉眼沉沉地转过身来。
俞洲道:“这个颜色会非常衬……”
“我今晚搬回徐家住。”徐晓风打断他。
或许是医生开的药物起了作用,又或许是那天在湖边谈心有了成效,俞洲表现得出乎意料地镇定,只是微笑着看他,等待他的下文。
“从今天开始,”徐晓风一字一顿地跟他说,“你是我的学生,朋友。如果按照秦老和我妈的辈分关系算,甚至可以把你算做我的养子。我会遵守诺言留在国内,陪你去做心理治疗,但也仅此而已。”
俞洲没说话,看徐晓风的目光温柔得像含着晨光。
徐晓风别过头去,把卧室门合上。
六点多,俞洲先去了会场。徐晓风这才重新回到客厅,打量那个被俞洲摆弄了一早上的礼盒。
里面放着一套做工极为精细的浅色西装。
他试穿了一下,尺寸严丝合缝。
徐春岚前几天派人来量了尺寸,他以为这是妈妈送来的,穿戴完毕后下楼吃了早饭,坐在咖啡厅里等宋秋过来汇合。
天气不好,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宋秋开着低调的黑色轿车来接人,看到徐晓风一身正装从咖啡馆里走出来,俊美得宛若从画里活过来的人物,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连带着他的眼睛也直了好几秒。
直到徐晓风拉开门上车,宋秋才失态地收回目光,道:“衣服很好看,家里给你做的吗?”
徐晓风“嗯”了一声:“妈妈呢?”
“秦家亲自派司机来接她去了,走之前她反复叮嘱我,一定要接到你,”宋秋启动汽车,“还让我转达你,好好看看男人在利益面前的嘴脸。”
徐晓风转头看向窗外。
“那个堂妹说实话我也不熟,小时候见过一次吧,妈妈收她做了干女儿,亲自和秦老谈的婚约,”宋秋又道,“你也不要怪妈妈,你跑出国之后她才下定决心要拆散你们两的,但徐秦两家的关系又不能断,所以选了这么一个办法。”
徐晓风:“嗯。”
“不高兴啊?”宋秋笑了一声。
“没有,”徐晓风说,“我已经和他分手了。”
“那他还住在你家里,”宋秋对此耿耿于怀,“今天参加完订婚宴,回S国吗?”
徐晓风把车窗打开了一些,让外面的小雨吹进来,低声道:“今天后我回家里住,出国的事得再等等,现在走不了。”
宋秋拍了一下方向盘,也没问为什么现在走不了,只道:“这就对了,昨天家里已经让阿姨铺好床,还是回来住。”
徐晓风笑了笑,道:“让你们操心了。”
车到达订婚宴现场,远远的,徐晓风看到门口立着极大的喜牌,最中央写着“俞&徐”,既没有新人照片,也没有新人的全名,或许是为了低调。
徐晓风在门口站定,盯着喜牌看了许久,有些自嘲地笑笑。
宴会已经快要开始了,会厅几乎站满人,宋秋和徐晓风作为徐家年轻一代的代表,刚到场便被围了起来。
一圈无止尽的杯觥交错,宋秋不让他喝酒,但仍然难免会沾上几口。
徐晓风醉得很快。
秦和同开始上台致开场词的时候,他已经有些头晕了,被宋秋带到最前面的那桌,微微眯起眼睛,听了半天,只记得一句“恩爱到白头”。
他忍不住笑了,坐在台下鼓掌,目光往四处看了一圈,却没有看到俞洲,也没有看到俞洲的未来新娘。
宋秋在接电话,似乎出了什么意外,挂断电话后跟他说:“你坐在这里别动,我出去有点事。”
徐晓风点头,他急匆匆地从会场离开,这一桌只剩下徐晓风一人。
在秦和同之后上台的是林温泽,作为俞洲的父亲,他对这门婚事显然极为满意,笑容满面地上来,十分钟发言,有一半都在聊他作为徐咏歌的直系下属,对上司如何钦佩和敬爱。
底下掌声非常热情,等他发言结束,终于轮到未婚夫妻的出场。
四周渐渐变得安静。
司仪在台上说着吉祥话,会议厅最后的门缓缓敞开,崭新的红毯一路滚到舞台下方,从天花板洋洋洒洒地落下了白色的花瓣雨。
不少人站起身,各怀心思地往后看,看的也并不是无聊的订婚礼,而是秦林两家的新一代继承人,以及这场婚约背后象征着的庞大的利益关系。
然而,三分钟的寂静过去,门后依然空无一人。
周围开始窸窸窣窣,宾客们猜测着是不是还准备了别的仪式,一个个伸长脖子,有人甚至掏出了手机。
而台上的林温泽脸色却逐渐变冷,拿着手机大步走到后台,只剩下秦和同拄着拐杖站在舞台中间。
秦和同在看徐晓风。
徐晓风喝醉了,坐在第一排撑着下巴,回视着已经白发苍苍的秦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