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生活足够频繁且有规律地不断打击,所谓的疗伤也不过用了几分钟而已。
这几分钟他默念无数遍孟子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中的“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背完豁然开朗了吗?没有。
因为连这篇短小的文言文的后半段都背不出来的这件事情,让他更加悲伤了,他不得不承认,头顶上细碎的白发真不是白长的。
涂佐柘出来时只带了手机,这会儿手机也快没电,不知还能撑多久。只因比楼下的开锁匠的要便宜五十块,他千辛万苦多走了几公里路找到另一个开锁匠,开锁匠背着工具箱骑上小电摩还顺路载了涂佐柘一程。
开锁匠一路埋怨:“你不是说就在附近吗?怎么还没到?电都快不够了。”
涂佐柘给他指路,不好意思道:“快到了,快到了。”
结果两人都站在门口做完检查工作,开锁匠建议将整个锁头换下来拆掉,重新装一个新的,大概要300块钱。
涂佐柘肉疼得要命,跟开锁匠讨价还价,开锁匠多兜了几公里,本来就一肚子火,见他还想讲价当下甩头就走,涂佐柘急急拉住,好说歹说,开锁匠才甩着脸子动工。
这时,开锁匠才记起来要确认他身份,涂佐柘两眼发愣,全身上下一毛钱都没有,身份证也没随身带着,口水都说没了,希望他通融一下。
开锁匠也是个倔脾气,没有证件坚决不给开门,两人站在门口耗了一会儿,涂佐柘抓着头发,就差装无辜飙眼泪博同情,想着这下谁也指望不上,再不成只能在网吧里赊账将就一晚,好歹他跟黄航的交情也还算可以。
楼道里的脚步声,让涂佐柘忽而眼睛一亮。
邻居蓝非回来了。
蓝非挎着某奢侈品包包,踩着八厘米的细高跟,深邃的五官搭配精致的妆容,腕上的手表能顶人家一辆车,身上散发着淡香是某品牌的当季限量版的香味——柔柔前两个月刚打破一瓶,是杜哲要送给汪希的。
恰到好处的温柔,却有着别样的气场:“怎么了?”
涂佐柘笑道:“我钥匙断里面了,证件都在里面,这个大哥不给我确认身份不让我进去。”
蓝非脸上明明在笑,眼里却没什么表情,透露着拒人千里:“我给他作证,是这房子的产权人,你先开锁,有什么后果我负责。”指纹开锁后,转头对着涂佐柘温和道:“他开锁也要一会儿,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其实涂佐柘明白孤男寡女不宜独处的道理,但她方才才帮自己解了燃眉之急,更何况之前他晕倒在门口的时候,也是蓝非进行急救措施,还安抚了柔柔崩溃的情绪,作为邻居去喝一杯茶应该不算毁人清誉吧?
于是涂佐柘大大方方地应道:“好阿,真是麻烦你了,还给我作证,改天等柔柔回来了,请你来我家吃饭,别看我是男人,我手艺还是不错的。”
蓝非给他递了双拖鞋,红唇微动,有意无意地调笑:“何必等柔柔回来,待会修好了锁,不就能尝尝你的手艺么?”
涂佐柘一时语塞,想到当初没有跟别人保持足够的距离,闹出了不少误会,现在一把年纪了,经不起这些误解,极快地反应过来:“真是不好意思,我今天要加班呢,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着开门,下次,下次一定来我家。”
蓝非有心放他一马,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招呼着涂佐柘先坐着,换上舒服的家居服,卸了精致的妆容,皮筋束起一头卷发,露出立体迷人的五官。
方才还是精明能干的女强人,这会儿却像个居家的大姐姐。
她取出茶盘,先装水烧沸,问道:“柔柔不在?”
涂佐柘笑嘻嘻地忍不住开始夸赞:“她跟她爸出去玩,她爸对她是真不错,她随便说一声想去游乐园就带她去,她早念叨很久了,现在终于去成咯。”
高兴起来连尾音都在飞扬。
咕噜噜的烧水壶冒着青烟,蓝非双腿交叉舒适地坐在单人沙发上,胳膊肘抵着沙发边上,撑着下巴饶有趣味地打量他。
“你怎么没跟着一起去?”
涂佐柘总不能说她爸是和现女友带上柔柔一起去的吧,只能哈哈干笑了两声:“我这不是得回来赶稿子。”
蓝非抬头看他一眼,没有再问下去,起身按掉了正烧水的按钮。
一壶滚烫的开水浇在茶盘上三个茶盏及茶杯上,优雅地如同在作诗意的画,低垂的眉眼毫无方才的精明算计,仿佛她就置身于山中,只想安安静静地泡个茶,与友人恬淡寡欲地喝一杯。
涂佐柘见她汲水再烧一壶开水,同时取出一张薄纸,分开粗细的茶叶,茶梗放在罐底和壶嘴处,中层放细末,粗叶放再最上面,沸水环壶口,往壶边高冲,沸水沿边落下。
真讲究。
涂佐柘没话找话,拍着屁股底下的沙发,问道:“上次来你家好像不是这个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