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伏䶮又瘫了。
他闭了闭眼,在床上一动不动,话也不说,仿佛回到了被贯穿喉咙、筋脉寸断的时候。
日月如梭,距离他坠入罪渊,竟然已经过去一年多。
虽然也只是一年多,不过,不知道离火氏是否举族迁移到了阳光下,啼野是否成了六界永不下沉的血月,雪球这个兔子是否已经走在了黄泉路上。
他慢慢地想着,一直到夕阳西下。
伏䶮闭目养神了一整天,日落了才从床上懒散地坐起来。他捡起旁边的衣裳穿上,又在盘中拿了几块糕点,一块块塞进嘴里,转身喝了半壶的茶,最后,走出了寂静的金色宝殿。
殿外,迎面吹来的是肃杀的风,眼前千年菩提树的枝叶稀稀落落,金色叶子已快要凋尽了。残秋之际,满目萧疏,菩提树有如一位垂暮的老人,没了初夏时的生机勃勃,若是伏䶮此时再拿真身攀上去,只怕会把老人家的腰压折。
他骋目望向远方,霞光炜耀如金焰,迸射着条条长虹,漫天的碎云好似莲瓣,风一吹,朵朵莲瓣被吹得绽开了,金色的天空好像是一座巨大的莲池,池中盛着万千朵的佛莲。
山瘴缭绕,山势崔嵬,耆阇崛山总是很静,静得只有鸟啼和风声。
伏䶮独自走在耆阇崛山里,到处是嶙峋的岩石,还有一个个阒然的禅窟,也许正因如此,耆阇崛山才这么静,满山连个走兽都没有。
他走着走着,来到一处孤高之地,那里险峻异常,连条道都修不出来,只有一排陡峭堆叠的碎石,纵深着往下去,若是一脚不慎,便会与这些石头一起坠下去。
伏䶮却翻身踩上那些碎石头,慢悠悠地、一步一步地往下爬,自然,他可以跳下去或飞下去,只是他闲着太无聊了,想要给自己找点儿乐子。
爬到一半时,他看到石头缝里开着一簇粉色的小花,是他在书里见过的。这花有个好听名字,叫孤独仙子花。他凑上去闻了闻,很香,把粉色的小花叼进嘴里,接着往下爬。
没多久,他的身后传来一阵哗哗的水声。
他回头朝着水声看去,见到斜对面悬着一川飘逸的瀑布,从陡直的岩壁上平滑而落,瀑布之中有一个很大的禅窟,禅窟里好像坐着一个人,但是隔着一川瀑布看不太清楚。
他正在定睛看那禅窟,不料,手上的一块石头突然松动,他刚来得及骂出半句脏话,便随着石头一起掉了下去。
禅窟里的人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禅窟的水声震耳欲聋,压得其余动静都十分微弱,但禅窟里的人耳力好,还是清楚地听到了那半句脏话。
不多久,一道龙吟自山间震来,一条黑龙从崖底腾起,姿态矫健地在谷中盘旋了一圈,于瀑布之前掠过一道威仪的庞然巨影,无数鸟雀被这声訇然龙吟惊得飞出枝头。
随后,地动山摇,这山谷太过狭窄,那龙好似是在崖壁上撞了一下头。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长着龙角的黑色大脑袋穿过瀑布,倒仰着挤入禅窟中,大半边身子还在外面挂着,尾巴甩着垂进水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