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野红莓 Ashitaka 21042 字 2个月前

小满奶奶隔天回的青弋,去时候单提了只轻便适手的尼龙旅行袋,回时候成了三个,背着一个提着俩。给一大早去运管处接应的彭小满彭俊松吓一跳,说您老人家旅个游比人农民工春运还阵仗大些,这国际托运费就得把您点儿退休金干光一半儿吧?

老太太一宿飞机,精神矍铄,不以为意地说他俩没情趣,说自己个儿除了那假屁股假奶的人妖背不走,带回来的可都是人泰国的好东西。

出租车上如数家珍似地展示一遭——芒果干榴莲干凤梨干咖喱粉一大摞,薄荷膏香薰料小丝绸小木雕一大摞,外加俩银镯子俩鳄鱼皮钱包一串儿泰国佛牌。彭小满拿过只佛牌一瞅,差点儿当着他奶的面哈哈出声儿来,心说特么塑料上印个国产页游的古风美女,再加句看不懂的狗屁梵文就腆着大脸叫佛牌了?

同一个世界,同一种坑蒙拐骗。

说起来,葛秀银的爹妈当年都是云古汽车研究院的,动笔杆子一辈子,家庭条件优渥,跟了凤凰男彭俊松,算是她下嫁。因而小满奶奶二十多年来,一直很疼他这个温良文静,知冷知热的儿媳妇。要怪只怪老天玩人,叫她人生多舛,病症不断,吃了这么些的苦头。到家听夫妻俩住不了多久就得回云古,心里一阵阵儿酸,忍了,乐呵呵下厨做了顿丰盛的用以犒赏,夜里拉着葛秀银一床睡,和她说点儿婆媳间的悄悄话。

彭小满两天以来,其实也很想和葛秀银睡,嗅母亲身上那股莫名就有的芬香。这种埋藏在心里最深处的隐秘渴求,俄狄浦斯情结,他觉得每个男孩儿或多或少都会有。只是太过羞耻,又有男性尊严作祟,八成没几个敢说。

和彭俊松睡一张床总是要隔着一些,无法贴近到突破距离的限制,不是说关系紧张,而是父子之间的东西复杂而深厚,同性相悖,时长会有一个反向而行的动作趋势。俩人关系算融洽没隔阂的了,彭俊松能疼彭小满到替他摇着滚边的蒲扇,拂开夜里的蚊蝇。

青弋的月色明净,彭小满挨着彭俊松不习惯,难得不太好眠,他便望着卧室窗棱上,雪白的光辉水一样地淌过。

这几天,李鸢总会一声不吭地冒到他脑海里,像一个泡泡咕噜顶出了水面。

初中,班里言情小说大行其道,无意看过一两本,知道他人笔下的校园男神里有这么一类。能进退有度的收完情书说谢谢,仗着个高去做兼职买球鞋,猪队友应了社会球痞的挑衅,翘课代打杀的对方片甲不留,打了报告去网吧开黑,夜不归宿也是家常便饭。进出社交场所也不会有这个年纪男生该有的丁点羞涩仓促。青春期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一贯装着很酷。

习惯放养的李鸢,生活状态看起来就和大相径庭。遇到的人,遇过的事,他虽然不清楚,但他心境的成熟程度,理智程度,豁达程度,一直和自己差别很大。

如果不是因为“家挨得近”,这样一个很偶然的契机,他不觉得他和李鸢能成为要好的朋友,何况即是现在也不算。李鸢从很多角度去提,去看,都足够担起“优秀”二字,足够吸引更志同道合的眼光。而自己,怎么看都和青春小说里的路人甲乙丙一样,胆怯,庸碌。认识李鸢,倍儿有面,自带主角光环。

但看见了惹眼的人背后的不惹眼,看着了他的那些背过身去的迷惘。这无法言说的心疼又该往哪儿算?这情绪倘若要分门别类,该列进哪个单元?

彭小满翻身,蹭了蹭枕头。

“睡不着?”彭俊松突然沉沉开口。

“没。”彭小满吐故纳新,睁了下眼。

“想心事?”彭俊松把蒲扇撂下搁在手边,太久没睡青弋这种老式的棕丝床,他也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的难受,“听你叹气儿呢。”

“我叹气啦?”

彭俊松对着天花板轻轻笑:“傻小子。”

“我在想我妈。”彭小满不想心里这琐细的情绪被家长知晓,便扯谎:“想她还能不能好。”

“能好,能好。”彭俊松最有资格说这句话,他顿了顿,笃定地回答彭小满,搭手过去,拍了拍彭小满的平坦的肚子,“真瘦了。”

“夏天胃口差一点,天气冷了我铁定就长回来。”彭俊松的手,宽大而干燥,就像李鸢的那样。

又是李鸢,彭小满兀自皱了下眉。

“要是好不了呢?”

彭俊松应该蹦起来开灯,抄起拖鞋拍彭小满脸上大喊:呔!晦气!可他没有。彭俊松知道彭小满比任何人都要爱葛秀银,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重新焕活全身的生命力,像来年春天重新抽芽的嫩柳那样。业业矜矜这么几年,能玩笑似的说出这样不好的预判,是因为在心里已经做好无数可能的设想了。

“继续过日子,要不好的话。”

彭小满咯咯笑:“打算给我找后妈么?”

“打你小子,胡说八道。”彭俊松手垫在后脑勺下,先是板正着张脸佯装恼了,过会儿又没忍住一笑。彭小满侧身躺在他身畔,看着他鬓上的白发在昏暗里白的莹莹发亮,好比沾着的是窗外的岑寂月光。

“我们这代人拿你们孩子当希望,没你们活不了,是没办法,是时代是观念。你们不一样,你没了我们也得活的更好,你未来的东西在路前头,不在我们这儿。”

“……”

彭小满打了个哈欠,水珠子顺着眼眶滑下太阳穴,没进枕头里。旁边的手机嗡嗡嗡震动了两声微信提醒,彭小满抹掉眼角的水渍,拿起一看,李鸢的消息。彭小满眯眼看了下时间,原来也才夜里十一点半。

李鸢:学校的暑假补习班后天开班,你报么?

彭小满快速戳着屏幕,回:报啊,不报老班念叨死我。群里通知了补课地址了么?在哪儿我没看见。

李鸢:世纪阳光城南边的市少年宫。

彭小满:哪儿???没听过。

李鸢回了一串省略号,过会儿又跟一条:后天我骑车带你,早八点。

彭小满对着屏幕笑,发过去一个硕大的么么哒。熄了手机屏,转脸想问彭俊松那天要不要跟着一起去看看他恩师老班,一看,发现他已经呼吸匀静地睡着了。月光从窗棱起始,淌上他脸去,静悄悄地划了晦暗一半,雪亮一半。

鹭高往年,高二升高三的暑假补习之风盛行,办的相当放肆,毫无忌惮。前年也不知是点儿背,还是损了阴德,八月里开班儿半月,被人上教育部门匿名举了报。这事儿登了新闻上了报,一通点名批评外加教育部门罚款,好险没摘了省示范的帽子,问责到任课老师头上。

那段儿时间,鹭高校方和学生经历着一场持续良久的“信任危机”,学生对学校擅自补课收取费用占据学生自由时间表示不满,老师对学生不识好歹的“白眼狼”行为颇有微词。可照旁人看,都挺有理,谁好意思怨谁呢?这事儿无解。

于是鹭高这两年也学乖了,上头三令五申,下头便再也不以身犯险,强制要求学生假期补课,而是换了个“自愿报名”的幌子。上课地点也从学校挪到了本市某犄角旮旯的教育机构里,租赁别人的地方干这档子“违法违规”的事儿。去年是青弋的雅思培训机构,略有些嫌远,今年折中,改市少年宫。

高二二这天开班缴费,彭俊松没跟着彭小满一起过去看看他恩师老班,给的理由是:都是一帮学生我去不像话,不知道的以为我领着你去拉关系走后门呢,算了算了,我回头电话给班老师道谢吧。

彭小满觉得他爸在胡扯,又很理解他那点儿中年男人的隐秘的心思,其实就和未打点好一身光鲜形容,羞于参加同学聚会,客气推拒的心态是一样的——你看我,在这世上几十载,在磨难中这样加速而不体面的老去,我虽不愧对自己的人生,我却愧对您当年的看重和教诲。

越是他爸这样的人,严谨老派,越总将问责的力度偏指向自己,而很少抱怨天地,说全是因为命运的荒唐。

暑假补习报名费友情统一价一千九,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大三门里很不给面子的不带语文玩儿,小三门里很给面子的捎上了课时任务更重学习难度更大的物理,一周四天,朝九晚五,数英物车轮式滚动学习。就这等残暴没人性的课表,高二二班百分之九十规规矩矩报了名,那一帮里唯独缺了苏起和缑钟齐。

缑钟齐倒不知道,那人一直心里有主意,大家也就没想是为什么。倒是陆清远报了名后相当不解且不爽,丧着张脸凑过去低声问问周以庆:“为啥她不来?”

“哎卧槽你头拿远点儿成么。”周以庆把发票折好掖进钱夹里,语焉不详:“家里有事儿。”

“什么事儿啊我靠?”陆清远蹙眉:“机器人比赛的时候她就不来就说有事儿,什么事儿啊一事儿事儿那么长时间的?”尊奉老班的要求,补习班儿座位分布还按学校的那套来,苏起不报,陆清远约等于孤家寡人,瞬间索然无兴,恨不能立马找少年宫财会要回他那刚交的小沓红毛子。

“跟你有半毛钱的关系么个?”周以庆揶揄。

“半毛钱没有一厘钱还是有的。”陆清远颇狗腿地腆个大脸上去捏她双肩:“你跟我说说呗。”

“人苏起嫁你了是吧?”少年宫腾了一楼层的画室,码上了簇新的桌椅供鹭高暑期补习,哪个屋的空调也舍不得开,光一顶三叶扇在天花上周而复始地旋转,陈旧的颜料气味混着墨香在夏天升腾的热力里发酵。游凯风一旁听个热闹,张嘴怼:“跟一变态似的老打听人这个那个的。”

游凯风缴费前一晚,死乞白赖在微信里求李鸢带他两天搞定的数学假期作业册来抄。传说中“你写一个月老师写个阅”的狗屎玩意儿,出题水平对李鸢而言相当于叫一外国佬去听英语四级听力,然对游凯风,相当于叫一外国佬去摇摇乐上听一首“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然后问他爸爸的侄子的七舅老爷是谁,天书。

哄笑一团,陆清远听了气乐,揉了少年宫发的两张宣传单页,用力掷向游凯风面门,来了个远程投篮:“闭嘴抄你的吧个大傻`逼!”

游凯风当即撂笔,睚眦必报地扔回去:“你全家大傻`逼!”

凭陆清远那反应力能让他砸着才有鬼。他头一歪,躲开,忙推着周以庆续铭等等一群蜂拥出了画室:“走走走这小子要开大了!凯爷你慢抄我们先走了啊回见!”

日光的疏影散缀在清闲的少年宫走廊,淡黄的落蕊一般细软的视觉,蝉鸣混着谁的低低哼唱,由远及近。彭小满提着一小袋冰棍回来,在门口一愣:“卧槽人呢?都走就剩你俩啦?”

“咋?”游凯风下笔如风,字迹连缀不断犹如草圣张旭落笔之前闷了一罐地瓜烧,他瞟了眼彭小满笑:“启奏小满圣上,是还有什么重要文件没跟我们微臣下达么?”

“我伞还没还周以庆呢。”彭小满一屁股坐下,抹掉唇上一周的浮上的细密汗水:“早说啊,白买一堆冰棍。”

“我来一个吧。”李鸢按灭手机屏,肚脐眼儿下面开大叉一人,抬腿跨过“崇山峻岭”,走过来低头:“都什么的?”

“巧克力的奶油的水果的,还有棒棒——”彭小满敞开塑料兜,仰脸答他,却没想到他能凑这么近,近到差不多能数清他浓黑的睫毛:“冰。”

“芒果的。”李鸢伸手拿了根冰工厂,抬头一瞄,顿了两秒:“你别动,有东西,闭一下眼睛。”

彭小满一愣:“我靠别告眼屎早上没擦干净。”他眨了眨眼,没等忽闪两下,就顿觉什么东西落了进去,右眼珠子一锐利一痛,忙紧紧皱起眉目:“嘶啊。”

“跟你说了别动别动,虫子。”李鸢放下冰棍撑开他右眼皮儿,弓腰凑近:“先忍着不要眨,我帮你吹。”

李鸢手指的温度,凑近的五官,都叫彭小满心口发堵,手心发烫地想要后撤。只可惜李鸢的那只手正牢牢按着他的后颈,叫他毫无进退的门路。李鸢飞快地吹去一阵湿润的凉风,还是会略带一点儿烟得味道的,力道也男性,不那么温和温和,可掠过彭小满右边的眉眼,还是给了他柔风甘雨的错觉。

“出来了么?”李鸢没放开托着他后颈的手,低声问他。

“应该吧,不疼了。”彭小满尝试着闭了闭眼,只消一动,两行清亮亮的水珠子又落下了脸。

李鸢很气,很无奈,无奈连他的这种泪水都叫他看了难受。他默不吭声的抹开,彭小满被他这动作惊了一下,飞快地睁眼,继而伸手去揉。李鸢拦着不让揉:“除非你想得沙眼。”

“我靠你俩打啵儿呢?!”游凯风不瞥不知道一瞥吓一跳:“亲完了给我拿根梦龙谢谢。”

“梦你大爷的龙。”李鸢松手站直,对“打啵”二字的反应并不激烈:“你怎么不张着大嘴要哈根达斯呢?”

“小满君请冰棍你急什么眼啊,梦龙没有巧乐兹有吧?”游凯风翻页:“就爷我这条件最次就巧乐兹不能再差了。”

“有有有。”彭小满倒是在慌,顶了顶鼻子,翻着塑料袋。

“给他脸了。”李鸢回过头朝彭小满笑了一下,近乎是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轻声说:“我给他拿。”

游凯风蹬鼻子上脸:“腾不开手,帮我撕一下包装纸递到我嘴里来谢谢。”

“我给你递菊花里要不要?”

“我靠,李鸢你他妈以后在床上就是个SM吧?”

“看跟谁,跟你没准。”

游凯风佯装着环臂抱胸,一脸的“你丫臭流氓”,忒作死地笑嘻嘻问:“跟苏起呢?”

“滚。”

“跟小满君呢?”游凯风挑眉外加飞媚眼,很贱。

彭小满一口冰棍呛了肺。

李鸢撂下巧乐兹伸手拽他胳膊下头垫着的暑假练习册:“不要我拿走了,那你那张嘴写。”

“哎别别别别别别别李爷李爷我错了李爷!”游凯风飞快认错,俯身压上不让他拿走:“你俩等等有事儿么?没事儿陪我去交启源的报名费吧,过几天就截止了。”

李鸢和彭小满对视了一眼,李鸢问他:“你,你爸妈同意了?”

“同意个蛋。”

李鸢没说话。

“我自己钱我自己去报名自己去学去考,跟他们有个屌毛关系。”游凯风摸了摸鼻子,低头按了按翻起的书角。

彭小满也没说话,不置可否,含了口冰棍,看着头顶吱呀作响的三叶扇。

临出少年宫大门,彭小满把剩下的冰棍全一气儿送给了保安室的看门大爷,他那儿小屋子里有台冰箱,吃不掉至少可以冷藏。李鸢看了就跟他说,冰棍钱我跟你抬石头对劈吧,彭小满听了就笑,说我看起来很穷,连几根冰棍都请不起么?别装大尾巴狼了少侠。

安丰大厦算明溪路上一水儿老居民楼里独一份儿的精装写字楼,启源艺考培训学校在大厦外立面上挂了巨幅海报,百八米开外就能看清咨询电话。学校租下了第十二楼供以教学,出了电梯便能看见一条颇长“艺考光荣榜”。打头两三米贴的净是些金榜题名的美术艺考生,中段儿是播主与编导专业,临到了末位处,才是表演专业的考生,不多。

其实放眼纵览全中国,像里上电影学院那样的造星工厂,传媒艺术类的个中翘楚,也并没有多少。真考进去了,算一只脚结结实实踩进了演艺圈儿,实打实的脸上贴金,光耀门楣。

可每年艺考,多少有钱的没才的,有才的没颜的,有颜的没钱的,都削尖了脑袋,耍着各路刀枪棍棒,豁出命的想往里挤。可拢共拢也就那么几张金贵不得了的合格证。还不是一个个扑通扑通往水里掉,摔碎了心里一场镜花水月的梦。

游凯风心里很明白,他这是在独木桥上走独木桥,悬而又悬。

“我去,冼一霆也是这里的?”

彭小满一路边看边感叹,心说启源还挺牛叉,怎么这里出来的学生他妈考上全都是艺术类的顶尖学府。走到末尾,一愣,才突然看见张熟脸。他指指榜上的一张照片,照片里的男生气质清粹眉目俊朗,笑起来分外温和。照片下印着一排小字,里上电影学院本届艺考全国第二名。

游凯风跟着过去,问:“你认识啊?洗一霆?哟卧槽长得好帅,比李鸢还帅点儿!那怎么不叫洗衣机呢?”

彭小满心里一个白眼儿飞出三界之外:“……人姓冼,两点水儿,冼星海的冼。”

“对不起我这大文盲侮辱小满君您智商了。”游凯风凑得更近,看清了那排小字后一愣:“歪日还是里影第二!哎哟哟哟赶紧拜拜,那什么有檀香么?”

李鸢也凑过去看:“人没死呢,檀什么香。”

“算认识。”彭小满拿手机出来对着拍了张照,预备着回去给他奶奶和爸妈看:“我奶奶家这边一远房叔叔的儿子,是青弋人,但初中跟他爸爸一起是在云古那边念的,比我大一年级,和我们家一个小区,那时候和我们家来往还挺多的。”

游凯风挑眉:“我靠你有他微信么?”

“那时候哪有人玩微信。”彭小满乐:“QQ也没加,不算很熟,来往还挺少的。”

“那说明……这人还挺不好相处的?”游凯风问。

“没有,他这人特别好。”彭小满点了下头:“应该说是特别特别,感觉好的没有瑕疵,我是这么觉得的。”

李鸢一旁听着没说话,歪了下头,盯紧了照片上这人。

游凯风不解他这形容,笑道:“没有瑕疵?”

“怎么说呢,他这人练国标和吉他,不管是才艺还是形体还是性格和学习,都特牛`逼,相中他他的女孩能从这儿排到送变电去,没有人不喜欢他。”彭小满顿了顿,不知道把别人的故事说给旁人听,会不会有点儿不道德:“唯独就命也不太好,他爸爸是见义勇为去世的。”

“靠,这么……”惨的么?游凯风最后半句咬着没说。

“但这不能算他的瑕疵吧,他的瑕疵就是喜欢男孩儿,而且从来不瞒。”

李鸢陡然抬了下眉毛,愣着不响,游凯风则可以算是瞠目结舌了。他伸着脖子张着嘴巴,来回又看了冼一霆那张照片好几眼,才磕磕绊绊问:“喜、喜欢男孩儿?你意思是……他是,他是同性恋啊?”

有根莫名其妙的细线,被缓慢地一圈圈勾在了指头上,倏然用力横拉,绷紧了。

彭小满还没有什么意识,只是突然觉得心跳失序,反常的心悸。他怕这是自己病犯的前兆,便吐故纳新,勉强点头:“嗯,就你说吧,他是同性——”咯噔一声,就像交响乐奏响前的一刹全场屏息,宁静端肃,仿佛所有丰沛的情绪被乍然拢紧了进了一个窄窄的瓶口里,再一丝一丝漏下:“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