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季周行睚眦欲裂地望着言晟,两眼干涩如枯井。

十年前,他几乎是以下跪求来言晟那句“处着试试”,十年后,他又跪在言晟面前请求放过。

再没有比他更卑微的人了,再没有比这份付出更卑微的事了。

他浑身颤栗,脸白得如同一张脆弱的纸,嘴角抽搐,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他就这么望着言晟,只求这个男人说一声“好”。

言晟走过来,拖鞋踩在地上几乎没有声响。

他仰起头,像在大院仓库时那样望着言晟。

只是18岁时,他眼里漾着情动的春水,而如今,这双眼只剩下荆棘般可怖的血丝。

言晟蹲下来,拨了拨他的额发,他触电似的缩开,哆嗦着低喃:“言晟,求你……二哥,你放过我……”

他已经抖得跪不住,手肘撑在地上,1米82的个头,竟然蜷缩得直不起身。

言晟在他的目光之外,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架住他的胳膊,将他扶了起来。

“放开……”他徒劳地挣扎,想推开言晟,但十年来的唯一一次爆发已经将他的力量全部抽走,他被言晟抱着,就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

言晟将他放在沙发上,蹲在他面前,抓着他颤抖的手,过了很久才低沉地问:“是不是只有分开,你才会好受一些?”

他拼命想缩回手,但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言晟加重了手指的力道,眉头浅浅地皱了一下。

就那一下,竟然也让他心脏跟着一紧。

言晟说:“回答我。”

他望着言晟那双他从来没看真切的眼,抿着已经咬破的唇,喉咙发出喑哑的低吼,重重地点头。

言晟只是极浅地呼出一口气,眸光微微动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来,轻声说:“好。”

季周行怔怔地看着他,煞白的唇上有一道殷红的血口。

言晟拇指在那血口上抚过,语气平静,“我等会儿就离开,以后也不会无缘无故再来找你。家庭那边,我暂时不说。你先冷静几天,想清楚了如何与季、顾两家交代,以后怎么办,再联系我。周远棠难得回来一次,聚会你一定得在场,我就不去了,你放心去玩。”

季周行木然地听着,似乎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言晟又叹了口气,声音重了几分,抬起他的下巴问:“明白了吗?”

他眼神有些呆滞,顿了2秒才点头。

言晟放开他,接着说:“你实在不愿意找我也没有关系,在你告诉季伯伯之前,今天的话,我不告诉任何人。”

说完,言晟弯下腰,近距离地看着他的眼,眸中是他从未见过的深沉。

他下意识地想躲,言晟的吻却已经落在了他的右眼皮上。

他浑身僵直,无法动弹,只有心脏在徒劳地跳跃。

这个吻不深,不长,不缠绵。言晟站在他身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宝贝,你乖一些,我走了。”

他失魂似的坐着,门合上的刹那,两行泪水终于划过脸颊。

世界上只有两个人将他唤作“宝贝”,一个是他短命的母亲,一个是言晟。

他永远记得言晟第一次叫他“宝贝”时的模样,却记不清言晟上一次叫他“宝贝”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风雪与夜色敲打在落地窗上,一如当年。

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捱过最初的眩晕后,跌跌撞撞地走向浴室。

热水漫过嘴唇,漫过鼻翼,最后连眼睛也淹没时,他轻轻抱住胸口,觉得就这么死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