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燎原,天冷极了,夜里下了雪,翌日又被鲜血和尸体染红,不休的攻城和厮杀声让北风变得更加肃杀逼人。
城中粮草不足,又断了后援,城外胡人咄咄逼人,显然是要将他们逼到山穷水尽。岑夜阑知道延勒想将他们困死在北沧关,他们处心积虑,处心积虑——岑夜阑知道自己中计了,他来北沧关就是一个局,为的就是今日。
上渭,鹤山州,步步为营,都是为了让北沧关变成一座孤城。
可如今北沧关已经成为孤城,延勒攻势依旧凶猛,甚至不惜拿胡人将士的尸体去搭起攻城的血肉之梯却不是明智之举。
岑夜阑想,延勒本可以生生耗死他们,如今却急于攻城,只能说明他们不敢拖。可现下胡人占尽优势,粮草辎重无虞——除非他们拖不得。岑夜阑想起了元徵。
如果胡人知道元徵的身份,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元徵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大燕最有可能入主东宫的皇子,皇帝不会允许元徵死在北境。可岑亦已经传书给了河东,司韶英知道深浅,就是河东丢了,他们也不敢不来救元徵。
但是如今依旧毫无音讯。
岑夜阑想起丢的莫名其妙的鹤山州,猛然间明白了什么,元徵的确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不假,可皇帝不止这么一个皇子,树大招风,岑夜阑仿佛窥见了京中风云诡谲的一隅。
方靖头一回感受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他出身钟鼎之家,若非此番跟着元徵远赴北境,这个时节,正该在烧了地龙的暖阁里,喝着最好的酒,欣赏着曼妙的歌舞,温香软玉,享着人间至乐。
如今喝的却是北境的冰雪,饮的是猎猎北风,无不摧人肺腑剜人血肉。
他一路疾行,脚下踩着冰冷的青石板,走得快了,没留神脚下打滑摔个四仰八叉。没吃过苦头的小世子骂了声,手在地上摸着了一张纸,匆匆扫了眼,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方靖本想将纸撕了,犹豫了一下,随手团了团揣进了怀里,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往城门走去。
元徵果然在城墙上。
正当休战,城墙上有挪动着伤兵的,有靠着墙在咬面饼的,还有正在清扫战场的,来往匆忙。
岑夜阑正在和岑亦说话,面容沉静,二人神情都颇为严肃。
一旁立着的鼓面泼了血,血迹已经干涸了,透着战事的残酷。元徵就在鼓架下,剑搁在一旁,一手拿着块干巴巴的面饼咬着,一边和他身边的将士说话。
方靖走过去,“公子。”
元徵懒洋洋地应了声,方靖看了眼那个将士,陡然想起有天夜里,他们在伤兵的屋子里一起围着沸腾的肉片汤说笑谈过天。将士年过不惑,双臂粗壮,面目黧黑,方靖记得他姓齐,叫齐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