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佰廿一】
朽月揭到底,礼部治下差不离已将京兆一界儿的秋闱考卷批阅完,统录中举考生的单子陆续出了。因避着舞弊的嫌,放榜前还待复核题纸,故那单子上只先行写出某贡院儿某排某号舍的卷中举,以方便查看,中举试子的姓名还尚需等解了卷封一一对照才得录下出榜。
这消息是皇上早朝上听礼部述职才知道的,回了东宫便只来得及换下朝服珠珮搁下笏板,回过身就领着人又要出宫往礼部去替我瞧瞧。
我当届参科,自然不能打礼部转悠,心里再忐忑也只能将皇上送到东宫门口儿,一再吭吭哧哧嘱咐他我是寿县贡院儿四排三号四排三号,叫他别记混了。
起先皇上听了只欲言又止,原本也没说我什么,可一路出去听着我瞎叨叨了太多遍,他终于荡开袖子背着手,回过头来皱眉睨着我,慢慢道:“我怎么记着你是三排四号?你再好生想想,别是你自个儿记混了。”
嗐,他这一说我才连连捂嘴:“完了,口误口误,是三排四号,三排四号,还是你记得清楚。爷,你瞧的时候可仔细些,别替我瞧成是别人中的举,到时候榜上没我的名儿我可得把东宫都给哭塌了。”
皇上好笑得不得了,起手从我鼻梁上一刮道:“爷们儿家家的哭什么哭,谁不让你中,爷治他的罪。”说罢敛袖掐过我脸,往东宫里头扬了扬下巴:“你回去看书,我就回来。”
这么讲着,他便领着人往甬道尽处走了。
我一直立在门口儿望到看他不见,这才不知怎么回了侧殿温书,然这书是理当没看进去俩字儿,鱼也没摸两根儿,不知那光景过得究竟是快如奔兔还是漫如老龟,总之外头一声儿太子爷回殿呼呐出来的时候,我立时从书桌后头跳将起来,腿骨撞在桌脚上也龇牙咧嘴浑不停下,直直就奔到外头廊子上往皇上面门儿冲。
我后头老太监还吆喝追着我要我留心别撞着皇上,我这一冲却已侧杀出廊角,堪堪将皇上同他身后一干宫人堵了个实在。
皇上被我这么一冲,微惊之下止了步子,旋即眼角弯起来,抬手挥退宫人,立在折廊上含笑替我拾开片儿襟领飞上的碎枫叶子:“跑什么,不像话。”
我捉住他手就急慌慌问他:“爷爷爷,怎么样?我中了没?”
皇上这下连唇角也勾起来,反握了我拉住他的手就把我带过去亲了一口,沉稳道:“中了。”
这俩字儿叫我心内登时一如惊风贯日,简直是喜从天降,刹那我甚至有一瞬恍惚:“真真真真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