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沧苑是个养病的好地方,裴长淮所居之处清净,他难得能在此休沐多日。
心一安定,身上的伤也随之大好,连那些疤痕都淡得快要看不见了。
大约又过了一月,至十五这日,贺闰来澜沧苑拜见裴长淮,将军营的近况一一呈报。
澜沧苑里有多安静,北营中就有多乱。
据说赵昀与兵部合力查出,北营数名将领虚报人数,贪吃空饷。
前不久刚查到了副将刘项的头上,人直接下了大狱,此时正在牢中候审。
这位刘副将早年追随老侯爷,在战场上立过不小的功劳,就连当年走马川一战,也有他一份功绩。
刘副将的儿子刘安,便是先前在群英宴上挑衅赵昀的那位,与徐世昌、裴长淮等人还有着少时的情谊。
此次他父亲被下狱,刘安心急如焚,去侯府找了好多次,甚至跪在府门前,哭着求正则侯出面,救一救他父亲。
刘安一心认为,赵昀明面上要整肃军纪,实则是挟私报复,全怪他当日在群英宴上对赵昀不敬,才为父亲招致灭顶之灾。
对此,贺闰却不怎么认同。
他神色微怒道:“你是不知,刘项虚报士兵人数竟多达千人。当年老侯爷一手将他提拔到副将的位置,他不知珍惜,做出这等枉法之事,简直脏了老侯爷的名声!小侯爷,此事你不能管,就全凭赵昀处理罢。”
裴长淮笑道:“难得见你跟大都统站在同一条战线,看来你们相处得很好。”
贺闰一听,忙下低头道:“我对小侯爷绝无二心!说要将此事交给赵昀,也是为了小侯爷着想。”
裴长淮看他神色慌张,叹了一口气,将手边的蜜饯递给贺闰,道:“我就是随口说说,这么紧张作甚?”
贺闰还是紧张,从裴长淮手中接过蜜饯,细嚼慢咽地吃着。
他不太喜欢吃甜的,可只要是裴长淮赏的,也便没什么不喜欢。
“小侯爷随口说的,我不爱听。”贺闰低声道,“我怕侯爷不信任我。”
“怎么会?在武陵军中,你是唯一一个可以令我全心全意信任的人。”
贺闰很快抿住唇角的笑,顺手给裴长淮添了一盏茶,继续道:“我是看不惯赵昀的做派,可这次他将刘项下狱,手中是握有铁证的,绝非公报私仇。刘副将他……这回怕是神仙难救。”
裴长淮沉吟片刻,问:“刘安还好么?”
“刘安为他父亲一事辗转求了很多人,太师府去过了,徐公子没有理他;侯府也来过,在府门外跪了一宿……”
裴长淮沉默良久,觉得手中的暖炉似乎太烫了,无言地搁置在一旁。
贺闰见他如此,也不忍再说下去,只劝道:“他们自作孽不可活,小侯爷别再心软。”
“本侯分得清是非。”裴长淮淡道,“回去告诉刘安,让他不必再来,他父亲有无冤情,到时自有审断。另外,近来天寒,你去给刘副将送一床被褥罢,他素来极重颜面,在审讯之前别让人辱没了他。”
“是。”
贺闰在裴长淮这里用过午膳后就下山去了,他走后没多久,侯府的奴才急冲冲地跑来澜沧苑找裴长淮。
两个人哆嗦着跪在裴长淮面前,脸也白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道:“元劭小公子走丢了!”
裴长淮端着茶盏的手一抖,蹙眉道:“何时的事?”
侯府的奴才说,近来元劭快要认字了,就想自己出门去买些笔墨纸砚。
二夫人差了侯府的侍卫陪元劭去一趟墨宝斋。
因元劭天生有些呆傻,侍卫们不敢马虎,当时市井中人来人往,他们也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谁想元劭自己钻进人群中,一眨眼的工夫,就跑不见了。
侯府的人在城里找了一上午,也没找着。
眼见天色越来越黑,二夫人急得直掉眼泪,才差了奴才上山,请裴长淮拿个主意。
裴长淮稳了稳神,一边穿衣一边吩咐道:“你先回府报个平安,本侯亲自带人去寻元劭,让嫂嫂别急。你去,下山备了马来,本侯要见京兆府尹。”
“遵令。”
京兆府尹见过裴长淮,得知此事以后,立刻派出官兵到大街小巷里去找。
裴长淮也带上一队亲卫,在市井中挨家挨户地亲自找寻。
府衙官兵出动,闹市里纵马,引起不小的动静,有好事者围观,交头接耳,还以为他们是在抓人。
渐渐的,天黑透了。
裴长淮进到一家墨斋,再次询问无果。
面对一直摇头的掌柜,他沉了沉眉,没停,转身正要离开,谁料眼前一晃,竟不自觉地往后倒退了两步。
他伸手扶上柜台,勉强稳住身形。
“小侯爷!”一行人吓得不轻。
裴长淮抬起握着马鞭的手,示意无碍,而后按住自己有些发疼的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