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仲秋日午后,一阵风吹来,红叶在定康宫外漫天飞舞,太液池中铺着满满的一层落叶。段岭摘了太子冠璎,换过常服,垂绦飘扬,沿着御书房外小道一路走来。
“殿下!!不好啦——”
“有刺客!!”
“保护太子殿下!”
“太尉与刺客打起来了——”
“请太子殿下移驾!快移驾!”
段岭被这突如其来的刺客吓了个措手不及,原本已议定与武独午后离宫出外逛逛,没想到这大过节的,居然有刺客?
“太尉在哪儿?”段岭马上喝住了内侍们,问道,“别慌张!”
如今天下奉行两都制,李衍秋坐守江州,段岭则以太子之尊守护西川,眼下整个西川皇宫内的侍卫都朝着太和殿赶,皇帝若在,段岭自然得守在叔父身前。只要李衍秋不在,就没什么可怕的。
段岭从侍卫身上摘下一把手弩,走得反而比谁都快,一路冲向太和殿,问道:“几名刺客?”
“两……两个人。”内侍慌慌张张,跟在段岭身后,说道,“郑将军与太尉已经将他们堵死在殿里了!您千万别去……等等啊!殿下!”
“别打了!听我说!等等啊——!”
太和殿里传来少年人的呼喊声,屋檐顶上,四面八方,武士守得里三层外三层。段岭皱眉道:“刺客才两个人,你们这也太夸张了吧!”
“确切地说,只有一个人。”武独的声音从殿内传出,“殿下别进来!”
段岭一脚踹开殿门,刹那愣住了。
武独与郑彦正在联手,与太和殿龙椅前那行刺者缠斗,只见刺客脸色阴沉,是为二十余岁的一名男人,手持一把重剑,竟与本国最强的两名武者战得不分上下,显然还留了手,仿佛仍有余力。
武独喝道:“郑彦!”
郑彦马上会意退后,退到段岭身边。武独手持镇山河,与那杀手同持重剑,“当”一声交锋,竟是震得段岭耳膜剧痛。
武独身穿浴袍,浴袍下不着寸缕,正要与段岭离宫,接到警报匆匆赶来,持重剑战那杀手时仍有顾忌,动作不欲太大,那杀手却打得不耐烦,沉着脸,又是一声怒喝:“住手!”
“别打了!别打了啊!有话好好说!我们不是来行刺的!”
段岭又瞥见那杀手身后保护着的少年,少年喊道:“你们哪怕调五万人过来也不是项述对手的!别再叫人啦!挤都挤死了!刀剑不长眼的!”
段岭:“……”
武独:“……”
武独今日着装不便打斗,与那杀手动手落了下风,本就怒气上头,闻言更是火上浇油,吼道:“欺人太甚!”
“听我的!”段岭马上道,“都住手,太尉退后!三、二、一!”
“收剑!”那少年也马上喊道,“项述!”
两边得到命令,竟是下意识同时收手,各退一步,紧接着满殿内齐刷刷的箭矢上弩声、机括声,响成一片。
武独本不欲罢战,奈何段岭一喊,便自觉听了段岭的,只想再提剑上去打一场,却已收了兵,好生难办,梗着怒气,退到段岭身边。
“把你俩浴袍……都穿、穿好。”那少年道,“再打衣服都要掉下来了。”
段岭这才注意到,那名唤“项述”的杀手也穿着一身浴袍,现出白皙漂亮的胸膛,打得半袒肩背,与武独身材相较,竟不遑多让。两人被提醒了,便各自侧身,系紧腰带。
段岭皱眉道:“你们到底是谁?”
“我……”陈星被问到,无奈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又是什么人?”
“你是谁?”段岭问。
“你是谁?”陈星反问道,
两人面面相觑,陈星道:“我们是抓贼的,突然就传送到了此地,问了句路,这位……腿很长的大将军,就和我家护法打起来了……”
武独:“………………”
段岭一手扶额,哭笑不得道:“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到皇宫里来抓贼?!”
项述也归剑于背,伸出食中二指,朝着武独又挑衅地勾了勾,意思是还想打就放马过来。
“别再惹他们啦!”陈星郁闷道,“赶紧抓到贼回家过节去了。”
段岭:“你俩先下来,给我解释清楚。武独?别动手。”
段岭拉了下武独的手,武独便满不在乎,归剑回背,牵起段岭的手,半搂着他,将他护在身后,显然对这两名不速之客仍有戒心。
“事情是这样的,”郑彦说,“方才我正在太和殿上,看他们装过节的灯笼,突然间‘砰’的一声,天花乱坠,这两名刺客从‘锦绣河山’的牌匾前突然掉了下来……”
事情是这样的,陈星与项述为了抓一个偷走“重要物品”的贼,阴错阳差,来到了此处……
“总的来说,就是一张纸,”陈星边朝段岭解释边往外走,“你可以把它看作是一张纸,被偷走了。说来你也许不信,这桩事,是天上的星君派给我的,必须找到那张纸为止。我们跟踪这个贼呢,来到了你们的世界……你可以想象‘三界六道’,或者‘三千大千世界’,你们所在之处,不过是三千中的一个地方……”
段岭怔怔看着陈星,陈星挠了挠头,有点苦恼,说:“我们也是在其中一个地方住着的。说来是不是像骗子?不相信吧?”
“不。”段岭忽然道,“信,我信。我相信世上有神,也有星君。”
项述停下脚步,陈星、段岭、武独、项述,四人站在太和殿的广场外。
段岭想起了白虎星君与诸天星辰,说道:“所以你要抓的贼,跑我们这儿来了?”
“呃,”陈星说,“现在还不太确定。”说着以眼神示意项述,项述便解开浴袍一侧的小小腰包,取出一张符纸。
武独始终在观察项述,只见他背着一把金色的大剑,虽看似不及镇山河重,却也绝不轻,方才以一人之力轻松周旋自己与郑彦,更不将满殿的武士放在眼中,战完之后神色如常,连呼吸都未显急促,想来确实未尽全力。
项述仰起头,放开符纸,符纸叠成的蝴蝶顿时在空中飞舞,于晴空之下拍打翅膀飞去。
“灵气的轨迹确实离开过这里。”陈星说道。
项述在午后的阳光下现出俊秀的侧脸轮廓,沉默不语。
“借匹马,”陈星说,“得赶紧追上去。”
段岭说:“一起罢?还有点事想讨教。”
事情是这样的,六个小时前,金鳌岛:
“天啊!”小季喊道,“完蛋啦?!怎么办?”
“你才回来不到一天,”漱芷郁闷道,“就把教主的山河社稷图弄丢了,一定会被爹骂死的。”
小季:“我怎么知道那是山河社稷图啊!浩然师叔不是才用它包了月饼吗?我一直以为是普通的纸而已,而且刚撕开,被风吹了出去,马上就被一个黑影偷走了!”
小季欲哭无泪,与姐姐在桂花树下,吕仲明懒洋洋散着步过来,问:“怎么啦?你俩又在商量要整谁?”
“没有,”小季马上说,“我们正常得很。”
漱芷也帮着说道:“没有。”
“小孩静悄悄,一定在作妖。”吕仲明怀疑地打量最小的弟弟。
“你才小孩。”小季不满道。
麒麟有时实在对仲明与季晨的关系头疼,季晨出生前,吕仲明疼那个蛋疼得不得了,每天都要抱着帮孵蛋,然而季晨生出来以后,吕仲明第一句话就是:“天哪!弟弟怎么长得这么丑?跟条狗一样!”
“你刚孵出来也是这么丑!”吕布不乐意了,把仲明骂了一顿,这导致仲明开始有点心理阴影了。
不过长大一点的小季还是很可爱的,与兄长、姐姐相处也很融洽,平时也很有礼貌,但慢慢地直到七八岁时,开始喜欢恶作剧捉弄哥哥,兄弟就时常吵架。直到叛逆期来临时小季更是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导致仲明生怕再背锅,平时也不敢惹他,通天教主的意思是,等他再长大点就好了,仲明这个年纪时也很叛逆。
于是吕仲明带着漱芷走了,留下小季自己在桂花林中风中凌乱。临走时,漱芷还朝小弟递了个眼色,意思是你赶紧解决,否则又要捅出娄子了。
小季想来想去,要自己去找,却又生怕再被困住,晚饭不回来吃,还得挨骂,上回跑出去被关了三年已经很令人郁闷了。更郁闷的是在外头三年,只相当于金鳌岛上三天,只有老爹着急,回来后其他人见面只是打个招呼:“哟?回来啦?”
不行,这次自己不能再去了,小季思考良久,想起了某个位面上的……朋友,但是靠他,不一定能找回山河社稷图,还得帮他找几个帮手。
钟山下:
武独便命人牵来万里奔霄,与段岭翻身上了马,两人共乘一骑,又吩咐人给陈星与项述牵来一匹拔都送的马儿,项述于是也随同上马,抱着陈星,四人追着符纸叠的蝴蝶而去。
“这是去哪儿的方向?”陈星朝段岭问。
段岭说:“钟山,我们正要去山上泡温泉。”
陈星笑道:“真巧,我们也是洗澡洗一半,正在……”
“咳!”项述打断了陈星。
陈星见武独也是美男子,并抱着段岭,多少便猜到了些,主动道:“这是我们家护法。他不爱说话,不是哑巴。”
段岭笑道:“我们家老爷平时话也不多。”
“他只是不爱与除了你之外的人说话。”武独满不在乎地说。
“对。”项述终于冷冷道。
段岭顿时乐不可支,武独问:“你功夫随谁学的?”
“无师自通。”项述又道,“空了让你一只手再切磋一场?”
武独:“………………………………”
“能与孤王打三十回合的人不多。”项述又说。
陈星说:“快别说了,到了……我们还有几名队友,也在追贼,全军发动了……哟!还有温泉?!不如在这儿就……”
项述:“我随便,反正岁星找的是你。”
钟山上的温泉蒸汽氤氲,段岭下马后伸了个懒腰,武独下马后,吩咐看管温泉的侍卫去取来桂花酒,今夜原本议定在此处赏月,又朝项述说:“需要帮忙你们就开口,稍后可过来饮酒。”说着也不与他寒暄,便牵着段岭,走到一旁去。
段岭回头看项述与陈星,朝武独说:“我原本以为你要发怒。”
“发什么怒?”武独接过浴袍,帮段岭更衣,说,“技不如人,确实得虚心学习。”
“哟,”段岭揶揄道,“好久没听你说这句话了。”
武独伸手进浴袍,摸摸段岭的身材,说道:“手痒想打架……怎么?又在老爷身上乱摸。”
段岭:“你先摸的。”
武独难得地开了下玩笑,说道:“你先。”
“你先的!”段岭说。
武独自从归江州后,一身武艺已独步天下,难觅敌手,但心中总存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的念头,如今终于碰上一个对手,反而激起他沉寂已久的好胜心——当真是世间知己易寻,对手难逢,当即又牵着段岭,回到温泉边上。
陈星站在池畔施法,温泉中泛起淡淡的光芒,项述回头看了两人一眼,说道:“走了,你们过节罢。”
陈星朝段岭挥手,说道:“有缘再会。”
项述说:“地方我记着了,忙完再来找你切磋,我还有名护法弟兄,约上他一起喝酒。”
武独递给项述一杯桂花酒,项述喝了,杯子扔在一旁,伸手一揽陈星,长腿一跨,陈星喊道:“啊啊啊——又要掉进去了!”
“嗡”一声,两人消失在了温泉中。
段岭疑惑地看了半晌,也拉着武独的手,跟着跨了进去,武独正色变要阻止,没想到两人却“哗啦”一声,穿着浴袍掉进了温泉里,段岭满身是水,跳得十分狼狈。
“哈哈哈哈——!”武独蓦然大笑起来。
(二)
奈良,“砰”一声,天花乱坠。
“啊啊啊啊——”
“小多抓紧了!”项诚一声大喊,两人轰然掉进了温泉里。
“啊啊啊——”天和狂喊道,“什么鬼啊啊啊!”
关越:“天和!发生什么事!谁?!”
项诚与迟小多“哗啦”一声,掉进了温泉池里,关越正与天和趴在池边上看外面的山川与树,甚至没看见身后的两人是怎么出现的,这么一惊非同小可,马上同时转身,关越当即将天和护在身后。
“瓦总?”天和瞠目结舌道。
“关……关总。”项诚一头是水,穿着白衬衣与黑西裤,从温泉里爬起来,捋了下头发,迟小多打了个喷嚏,爬上岸边,说道:“啊……这里是哪儿?书、书页呢?抓贼怎么抓到温泉来了?还泡温泉?咦?关叔叔?闻婶?”
关越:“……”
天和:“婶你个头啊!迟小多!我有你年纪大吗?”
天和差点一口气没转过来,忽然转念一想,说道:“你们……是传送过来的?这是什么黑科技?!”
迟小多:“……”
项诚:“……”
两人明显正在动脑子想怎么解释自己凭空出现的原因,现场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你们……是不是要先把衣服穿上?”迟小多说。
“这是你俩跑到别人的私汤来了。”普罗的声音说。
“哇,关总,你会腹语?”项诚还在四处找发声设备。
“给我解释清楚!”天和马上道,“你们是穿过空间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这可是奈良!”
迟小多:“我们刚好就在你们这家温泉酒店的上面,看见你俩喜不自胜,于是我数一二三,就一起往下跳……”
“我信你个鬼!”关越也忍不住了。
普罗:“这个谎圆得实在太拙劣了……”
项诚:“为什么腹语还自问自答?”
天和:“普罗别说话。”
项诚:“算了离魂花粉还有吗?”
迟小多:“全弄湿了,完蛋啦!!”
关越与天和起身穿了浴袍,正要详细问时,隔壁栋的私汤里,传出佟凯的大喊声。
“天啊啊啊啊——”
“什么人!来人啊!有刺客!”江子蹇大喊道。
紧接着又是一阵狂喊,“哗啦”水声,有人掉进了江子蹇与佟凯的池子里。
关越:“?????”
天和难以置信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说:“啊……那是我们……我们的同事。”
“这是cosplay吗?”江子蹇的声音道,“你们是谁?我是谁?我在哪儿?!”
“隔壁的是谁?”项诚问道。
“我!”李景珑道,“这是哪儿?”
项诚:“离魂花粉有吗?”
鸿俊马上道:“有有有!”
迟小多马上道:“祝你俩中秋快乐!大吉大利!”
说着拉起项诚就往外跑,索性也不解释了。关越拉着天和赤脚跑出,追在两人身后,说道:“去哪儿?解释清楚!”
项诚说:“抓贼!不然没法过节了……”
项诚与迟小多冲出房间,到得温泉度假村外面的路上,只见李景珑与鸿俊浑身湿透,一身唐装贴在身上,要命的是李景珑还穿的薄绸裤、黑纱武袍便服,一湿水近乎透明。
关越心想:输了……
江子蹇心想:输了……
佟凯心想:输了……
天和心想关越居然也输了……
“跑哪儿去了?”项诚与李景珑面面相觑,李景珑皱眉道:“追到这儿就没了下落。”
迟小多朝项诚说:“先人呢?”
项诚哭笑不得道:“别胡说,那是祖宗!”
佟凯说:“等等,你们是在拍戏吗?”
江子蹇:“怎么跑到我们的池子里来了?我是在做梦?”
这话顿时提醒了鸿俊,只见鸿俊潇洒一甩手,四人同时道:“一忘皆空!”
关越、天和、佟凯、江子蹇四人同时:哈——湫!
“拜拜——”迟小多说,“爱你们哦!”
项诚朝关越与天和抛了个飞吻,说道:“感谢关总替我赚钱!”
“爱你们!”鸿俊学着他们抛了个飞吻,说道,“去年梦里才见过,这就忘啦?”
李景珑也抛了个飞吻,迟小多放出一只符纸蝴蝶,四人追着蝴蝶而去。
关越:“???”
普罗:“你们忘记把我这段记忆格式化了……”
(三)
“砰”一声,天花乱坠,不知名战场:
“啊啊啊啊——”陈星与项述轰然坠落。
“这又是哪儿?”项述难以置信道,“怎么全是魃?”
陈星喊道:“当心!”
极目所见是一片荒废的土地,四面八方全是魃,拖着迟钝的动作与腐烂的四肢,发现了活人,朝他们爬来。
陈星一发心灯,平地爆破,光环扩开,项述浑身闪烁武神金甲,化作一道闪光冲出,手中金剑横扫而去,清开周遭地方。
陈星马上朝高处跑去,找到一个土丘,极目所望,除了荒地还是荒地,远处传来滚滚浓烟,以及“砰砰砰”“哒哒哒”等声,又有一声震天动地的爆炸。
“有人!”陈星说,“那边有人!快过去看看!”
“刘砚你别往丧尸堆里撞!”蒙烽半身在车顶,操控连发机关枪四处扫射,喝道,“决明回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