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翌日。

当有心收拾过的路北辰出现在训练室时, 在电竞椅上窝着的无精打采季司早,看起来就更有气无力了些。

没有对比,眼下淡淡的乌青色就没有那么明显。

那股子似有若无的乌木沉香味,更不会显得存在感那么的强烈。

路北辰的每一次起身、每一次靠近, 每一次的动作过后, 带起的身边的空气流动, 都挟裹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极淡的香味, 混合着夏日空调房里的冷气一齐涌入鼻腔。

招惹的人鼻腔发痒。

终于、在路北辰再一次出现在人身侧, 将刚刚冲好的感冒颗粒放置在人手边时。

季司早皱了皱鼻尖,着实没有忍耐地住, 侧目瞥了人一眼。

“……你好香啊。”

路北辰端着杯子的手一顿。

这个语气……

在季司早刚入队时他曾听到过一次。

那次的季司早说的是:‘你好装啊。’

声音不大, 屋内其余几人都带着耳麦, 注意力也并没有放到这边。

路北辰放下水杯抬起手腕,在抬到下颌骨的位置上,轻轻低头嗅了嗅。

很淡。

淡到自己都几乎闻不到。

路北辰默了一瞬,一边猜测季司早或许是不喜欢这个味道,一边又抿着唇角, 心道怎么感冒了鼻子还挺灵。

“下次换一个,”路北辰轻声吐口,又将杯子往人面前挪了些距离,提醒道:“该喝药了。”

指尖半握着玻璃杯壁, 分明的骨节连接着手背处绷着的青筋, 凸起腕骨与小臂流畅的肌肉线条一路向上没入袖口, 明明白皙、但该有的力量感却一点也不弱。

季司早垂着的睫毛颤了下,视觉得到满足后, 紧随其后的、便是那股淡香涌入鼻腔,填满了嗅觉。

这手、真挺好闻的。

哦不。

这味道还挺好看的。

……:)

季司早睫毛再颤, 蓦地撇开视线,轻轻侧头,给了人一个圆润的后脑。

路北辰:?

明明在此之前还能看到人侧颜。

此时却连人一根眼睫都捕捉不到。

路北辰心口一慌,思索片刻,一时没想明白。

又、又生气啦?

这次是因为什么啊……

是不想喝药?还是这个味道太难闻?

路北辰没想明白,只是只有默默侧过头去的季司早知道。

他今天,实在是有些不太想见到路北辰——

的手。

无他。

只因为他昨夜在梦中,已经见了一整个晚上了。

睡觉前、季司早的视线之内全是路北辰给他剥虾的手。

金色的、零散的蛋黄,裹挟着人带着薄膜手套的指腹。

白嫩泛红的虾肉,出现在餐盘里、出现在人指尖、出现在自己唇边。

还出现在自己梦里。

那声低沉的、似是带着笑意的‘嗯’,在耳畔响起了一整个晚上。

已经剥了一晚上的虾了。

怎么睡觉之后,在梦里还剥了一整晚?

季司早顶着明显因睡眠不足引起的淡青色的眼圈,在第二日见到路北辰的第一眼便脱口想问:

“你累不累?”

只是当那股子极淡的乌木香涌入鼻腔之后,心尖儿一痒。

季司早看了人一眼,蓦地将揶揄的话给咽了回去。

明明昨日,自己唇边的那颗虾肉最终还是回到了餐盘之中。

倒是到了梦中,那颗虾肉却被自己的齿尖叼走了去。

干燥又温热的指腹仿佛还带着一层薄茧,于不经意间摩挲过柔软的唇瓣。

梦中的人说:

“嗯,我追。”

……你追什么追。

记忆回笼,季司早将后脑勺给了他。

唇瓣却莫名感到有些燥热,下意识的探出舌尖、湿润抿过。

然后感觉到唇边更干燥了些——

路北辰端着杯子的手又出现在视线之中,随即那声独属于人特有的沉静嗓音、再度在自己脑后响起。

“听话,先喝药。”

香味仿佛更浓。

连带着脊背似乎都升腾起了些许热意。

路北辰虽是刻意和人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只是俯下的身子和探出的臂弯,还是将热度圈成了一个圈。

窝在电竞椅中的人怎么挥也挥不去。

季司早脊背僵了僵,轻轻屏息、伸手接过杯子,暗自心道:

听什么话。

你能不能说人话。

只是在杯子交接而过的一瞬间。

季司早的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冒出来一个极其莫名的念头。

路北辰的指腹上……真得有薄茧吗?

干燥、温热、还……

等等!

季司早不受控制的脑补,伴随着那边单深游戏失败的一声怪叫拉回思绪,心中顿时又警铃大作。

忍不住地轻咳了一声,握着杯子的手也紧了紧。

拇指和食指不自觉地捏在一起,反复揉搓了两下,触感通过中枢神经回到大脑皮质中央后回,随即给出人答案。

自己的指尖有些凉。

软的,没有薄茧。

季司早捧杯喝药,苦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发散的思维却仿佛还未归位、没有彻底归拢。

视线之内、仿佛又出现了一颗什么东西。

明黄色的、亮晶晶的。

小巧圆润,倒是没看太真切。

脑后、那个他听了一晚上的沉静声音再度响起,是一句干脆利落的指令式语句。

随即,人便下意识地低头,跟随着那个声音来源的指令进行着动作,轻轻张口,齿尖一叼,还习惯性地拿舌尖轻卷了一下。

浓郁香甜的芒果味道瞬间在口中炸开。

大脑回传过来的信息也在告诉他、路北辰的指腹上,确实有薄茧。

如他所想。

温热干燥。

季司早愣了一瞬,随即和口中的甜味一同炸开的,是他刚刚全部回笼归位的发散思绪。

怎、怎么就得知人家的指腹上有薄茧了?!

季司早轻颤的睫毛颤抖地更厉害了。

他、他刚刚说了句什么来着?!

季司早僵直的脊椎也更僵直了些。

那颗小巧圆润的甜腻糖果又是怎么进到我口中来的?!

唇瓣热、脊椎热,连带着尾骨似乎都在蒸腾着。

一连三问,季司早垂眸看着刚刚从自己视线之内离去的指尖,一时间连头皮都开始发麻。

他想起来了。

路北辰刚刚说:“吃颗糖。”

然后他便轻轻低头、张口,将人剥开糖纸、捏在指尖递过来的糖果,用嘴叼了去。

糖果有些硬,齿尖没咬住。

舌尖顺势配合动作,在卷起糖果的同时——

挟裹着人的指腹,一齐入了口。

清新又浓郁的芒果香气在口中铺散开来。

和着厚重又冷冽的木质香调,刹那间冲过五脏六腑。

季司早闭了闭眼。

算了,还是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吧。

路北辰收回手,看着那颗圆润的脑壳之上、还有几根不老实的发丝张扬的支棱在那里,似在叫嚣、似在宣战。

垂在身侧的指尖蜷了蜷,拇指摩挲过刚刚触碰到湿润温暖地方的指尖,随即将其按在了自己掌心之中。

然后他便听到季司早带着点鼻音的慵懒嗓音,很轻、有些佯装出来地随意。

“不用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