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见林和柳明珠到的那天下午,周燎和林叔提前了一个小时去机场。
从接到人起,车裡的氛围就很尴尬,只有林叔一个人在找话题尽力调和,三个人不咸不淡地回应著。
周燎再见到柳明珠的时候,对方已经从最开始用的的假髮变成了真发,到现在头髮也长到耳边了,看起来乾淨俐落,还是那个凌厉冷淡的女人。
到了之后他们先是回到家放了行李,如果不是这次两个人回来,周燎都记不清上次见到三个人的家是什么时候。过去他一个人住在自己的大平层公寓裡,后面又住在秦湛的家裡。
此刻开门,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父母只在c市呆一个週末,也许是第一天坐了飞机都有些累,周燎跟著他们参加了晚宴,一路上也没起什么摩擦。
第二天上午他一直和周见林呆在一起见客户,柳明珠去办事,晚上吃饭的时候,林叔才把柳明珠接过来。
他们一家人一年到头都没吃过像样的,只有三个人在一起的饭。进了包间,皆是有些不习惯,尤其是包间门合上的一瞬间,周燎都觉得呼吸困难。
周见林先找了几个话题,无非就是问生活问学习,问他创业的事。
周燎像过去那样含糊地回应著。
“你毕业了就来b市吧。”周见林抿了一口茶水,突然说到这件事。
“为什么?”周燎皱了皱眉。
“我们现在重心都在b市,你自然以后也会来,而且你总不能指著你那点小打小闹的创业过一辈子吧。”周见林语气有些严厉,“我们只有你一个儿子。”
周燎深吸了一口气:“你那些亲戚厉害的不多的是吗,我创业才起步,但也够我生活,怎么不能一辈子。”
“创业有盈利就有亏损,你开的那么几家店你真以为以后遇到点事情不会垮?虽然我和你妈也欣慰你不再是之前不学无术的人,知道开始给自己找事做,也小有成就,但要把这当作你未来的事业,我们不会允许。”
这一番话砸在身上极具压迫,周燎太阳穴都在疯狂乱跳,这么长的时间裡,在他父母面前他已经越来越学不会忍耐了,随时都准备暴动地吵一架然后就此分道扬镳。
“这些等你毕业了再说也行。”柳明珠在旁边开了口,“你週二和候总女儿见面的事,别忘了。”
“我记得我没有答应吧。”
柳明珠不满地皱了皱眉:“这不是请求,是告知。”
“告知不问本人意见?”
也许是早就知道了柳明珠对自己的态度,他说起话来的不客气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藏掖著隐忍。
“周燎。”周见林一下变得十分严肃,“你怎么说话的?”
“我见他女儿?然后呢?你要我做什么?”
“年轻人多接触,以后也是能够利用的资源,能建立稳固的关係,对你对这个家庭都是锦上添花。”
周燎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把这么不要脸的行为包装成如此漂亮的话术。
“………我是你们儿子,不是你们养的狗吧。”
“你说什么?”柳明珠看向他眯起了眼睛。
“我说我是一个人,不是一隻狗,凭什么我一定要以你的意愿去做我不喜欢的事。”
“周燎!”周见林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妈好好你说话,你非得闹是吧!”
周燎全身上下血液都沸腾得厉害,过往那些尖锐的话语和冷眼,以及迫于掌控示弱地低头,让他整个人几乎不受控地吐出过往不敢说又憋了许久话语。
“我说错了吗?我说我不想去见这个人,不想去b市,你们有听过吗?还不是请求,是告知?别拿你在上下级关係呆久了的习惯来命令我。”
“上下级关係?我哪个员工的工资都没养你高昂。”柳明珠的语气越来越危险,“我要是给他们的物质有给你这么多,别说普通的命令,就算当狗也有人上赶著。”
“又来了,我真的听腻了,又想说你给了我多少钱是吧。”周燎耳朵都听起茧了,过往他是吵完回去后真反思,现在太久没花这两个人的钱了,罪恶感都少了许多,“你把我生下来问过我吗,养育是你的责任,这笔钱就该给我花,陈羡花得不比我少,人家爸妈怎么没动不动把花钱挂在嘴上绑架他呢?别拿花多少钱说事了,钱是你赚的,也是你自愿给的,你现在法律要索赔都不成立,所以别再在这说钱了,这半年我还花过你们一毛钱吗?”
“花钱养你,是为了培养你,没有父母想花钱给一个白眼狼。”周见林站起了身,情绪也变得激动了起来,“你週二必须给我去!这件事由不得你!!”
“凭什么由不得我?!我去了又然后呢!?和你想要的目标物件结婚生子?”周燎视线从周见林转移到了柳明珠身上,“然后别人就像不愿意嫁人但是嫁给你,不愿意生我但却生下我这样过一辈子?”
柳明珠一下瞪大了眼睛。
周燎话音刚落颧骨就传来了火辣辣的痛,周见林红著眼睛一拳砸了上去,把他硬硬生生砸得往后退了两步。
“说话放尊重点!你怎么说话的!”
“我哪句话说错了?你过过一遍的人生凭什么要求我再过一遍?”周燎怒吼著,他舌头顶了顶脸颊,整个人处在暴怒的边缘,胸腔都在剧烈地起伏,“这是你想要的现在吗?你满意了?”
“周燎,别太幼稚。”柳明珠站起了身,“身在什么环境自然得担起什么责任,成年人了,别以为全世界都得以你的意志前行。”
“责任不都是强行给的?其他有钱的也没见几个像你们这么变态的。”周燎嗤笑了出来,每说一句,面部神经都因大副牵扯肿痛得厉害。
“你再说一句?”周见林冲上前推了一把周燎,“你妈做完手术才多久!出了问题你来负责!?你知不知道你妈在鬼门关走了一回?”
“她走了一回,我走了多少回你知道吗?我消失我生病我痛苦我自杀的时候你们谁问过一句?!除了一直重複矫情和承受能力低,你们他吗问过一句?”周燎猩红著眼瞪著周见林,“你问过一句吗!!!!你都不能共情我,凭什么要求我共情你!”
他一吼完,周见林下一拳头又落在了周燎脸上。
他爸只打过他两次,两次都是现在。
“滚!!!滚出这个家!!从今以后周家没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周见林第一次被气成这个模样,大部分在外人面前的时候,他都沉稳严厉,但此刻整个人手臂却都气得发抖,“有多远滚多远!!别想再要一分钱再用家裡做一件事!!”
“周燎,你越来越自私了。”
柳明珠看著他,眼裡是看不透的情绪。
周燎深吸一口气:“和你学的。”
留下这句话,他就转身摔了门。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暴雨,电闪雷鸣的路上都看不到几个人,除了汽车就只剩送外卖的小哥疾驰时溅起的水。
他不顾雨滴砸在身上,就这样一个人在暴雨裡走到河边打车,几乎没有犹豫的选下了那个目的地的住址。
这是23年来他忤逆他们的第二次,在今天,他终于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一声雷暴突然在天空炸响,手机同时震动了一下。
周燎顿了一下。
对方过了十几秒才回。
雨滴让手机萤幕的画面变得模糊不堪,他的视线也逐渐开始失焦,分不清到底是什么让这四个字彻底被晕开,周燎痛苦地弯下了腰身捂住了眼,仍由倾泻的雨水全部打在身上。
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时,推开门裡面一片黑暗,抬眼望去,只能看到窗外零星的路灯,和夜色下因为闪电骤然亮起的天空。
秦湛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在看电脑,高大的身影几乎快和黑暗融为一体,只有萤屏的光照在他的脸上,才能依稀看到面前人冷硬的五官轮廓。
“为什么不开灯。”周燎说话声音有些哑。
“不想开。”
“那就不开。”
他也不想开灯,在黑暗裡这样偶尔呆呆也挺好。
秦湛取下眼镜侧过了头,语气很淡:“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