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榕骨镇

该怎么劝老板放弃离谱的想法, 这可能是全世界打工人的共同难题。

王越秦深吸了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我实话跟你说,大巫贤本也不敢做这种生意, 近两年就是赶上她得绝症了。因为自知活不了多久, 老太婆才决定铤而走险的。”

宋德佑哼了声:“这话你讲过啊,所以呢?”

要不是在副本里, 王越秦真想给他两拳,但此刻唯有耐下性子道:“她前面忙活所有的事, 都是为了给孙子铺路。现在想直接要她孙子的命,那不是找死吗?”

宋德佑不愧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哪怕是面对这种残酷的生意,也是头脑灵活、心态冷静, 反问道:“难道可以合作的对象只有大巫贤吗?”

王越秦顿时语塞。

宋德佑顿时得意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搞的那些小动作,刘盛那人, 倒是不蠢。”

王越秦眼珠子一转:“你想找他?”

宋老板不屑的笑了笑:“只要帮我好好办事, 小小的镇长只是一个开始。”

生意做到他这份上, 手段之多的确远超常人想象, 王越秦因债务脱不了身, 本也想认命跟着硬干, 但腰财万贯的胖子越来越贪婪可笑。

他平日没别的追求,最喜欢折腾那些邪性至极的仪式,今天想要搞殉葬,明天还不晓得会想出怎样可怕的主意,若不除之后快, 定然后患无穷。

可惜命的宋德佑走到哪都带着一群保镖, 想要动手谈何容易?这主线任务当真要把人逼疯。

王越秦心里翻江倒海。

宋德佑显然没耐心等这掮客琢磨通透,他拍了拍生辰八字的单子:“出来过好几天, 等明天祭礼完我就回家,就算我有空,我儿子下葬的事也不能继续耽搁,还有一堆东西要准备呢。”

王越秦询问:“那我——”

宋德佑瞪眼睛:“当然是留下来尽快搞定骆离,明白?”

果然不可能就这样离开榕骨镇啊,欠人理短,王越秦怎么能说不呢?他郁闷地点点头,内心却半点动力都没有。毕竟,如果真被丢在这大山里,岂不是要和那些镇民一样,成为毫无自由的笼中鸟了吗?

吩咐完任务的宋德佑很是怡然自得,他背着手离开房间,哼着戏溜达到院子里喂鸟去了。

王越秦狠瞪向这家伙的背影,眼底逐渐浮出杀意。

*

沈家柴房内温气蒸腾,浓郁的中药味熏得沈吉几乎喘不上气。

添好热水的沈妈妈嘱咐:“一定要泡够半个时辰,这是你爹留下的药方,管用。”

无须多言,这定是祭礼上的驱蛇药了,其实为了避免被选中,家家户户都会在今日搞些雄黄和大蒜粉,但若论功效,怕是土牛石田。

沈吉抬眸问:“爹究竟留下了什么,才让巫贤对你另眼相待?这也不能告诉我吗?”

沈妈妈垂下水桶,半晌才问:“何必执着呢?”

沈吉追问:“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啊,事到如今,就连句真话都听不到?”

“他……把自己制成了药。”

犹豫过后,沈妈妈这般回答。

沈吉震惊:“什么?”

沈妈妈继续道:“自古以来,制药人便是巫贤的帮手。我现在做的事,本也是属于他的责任。”

没想到祭礼在即,她竟忽然松了口,沈吉忙竖起耳朵仔细听。

沈妈妈叹气继续:“当年他总去折腾那些尸体,害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巫贤想废旧立新,便逼他交出药方,甚至拿你我来威胁。”

沈吉意识到剧情的残酷:“所以他就把自己……”

沈妈妈点头:“对,你爹当然没答应,只在死前嘱咐我,让我拿他的骨灰用特定的方法调配,才能弄出巫贤需要的药粉……算是留下保命符、不管巫贤杀不杀我,她都得不到完整的药方了,况且我还算听话。”

话毕她便又艰难笑起:“好奇心满足了吗?等祭礼结束你便走吧,不然爹娘图什么呢?来,泡澡。”

[检测到合规分支]

[一,配合沐浴]

[二,拒绝要求]

看来这角色除了知道半张药方,真没太多信息了,沈吉只得点头答应:“那……你先出去。”

沈妈妈摇摇头,关上了柴房的门,由于的确是不想被灵蛇盯上,尽管很讨厌药汤的味道,沈吉却还是脱下衣服钻入了温热的水里。他白皙细嫩的皮肤很快透出殷晕,疲倦的身体得到久违的抚慰,当真治愈。

*

「观察者数量:127653」

「为何有码?」

「嘻嘻,沈橘橘戳我xp!」

「?」

「怎么黑屏了?」

「信号断了?赶紧修啊!」

*

遥远宇宙的尽头的喧闹当然与沈吉无关。

稍许放松后,他又开始盘算——

虽然没来及询问原因,但江之野同化指数为0%总是件好事,这样以来,哪怕其他玩家都成了傀儡,也还是有机会搞到首骨的。接下来,继续以离镇送证为核心去行动便好。

安静至极之际,不知何时便趴在粱边的白猫忽跳到地上,它溜到门边继续着守护小主人,眯眼如在假寐。

沈吉瞧见它萌萌的样子,不由轻笑:“小白,过来呀,泡澡防蛇。”

白猫假装没有听见。

沈吉忍不住戏弄之心,撩起一点水花朝它弹去,白猫瞬间躲开,发出了郁闷的喵叫。

沈吉扶着木桶边笑颜灿烂:“可可爱爱的小白,如果你能跟我出副本就好了。”

抖掉毛上的水珠,白猫缓慢眨眼。

沈吉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惜,我也不记得现实生活中的事了,也许我养不起猫猫呢。”

转而他再度露出笑脸:“不过不妨碍我喜欢你!”

听到这话,白猫才小心地靠近木桶,抬头温柔地望向了沈吉。沈吉把湿漉漉的手指慢慢伸到它的小鼻子面前,见白猫认真而谨慎地细闻,顿时梨涡不减,把指腹忽贴了上去!

“喵~”

白猫后退两步,马上傲娇地跑回门口,再不理他了。

*

榕骨镇政府位于城南的一处深院内,这边虽比不得骆家繁华,却比民居强上许多。

王越秦熟门熟路地进来,朝院内的打手们小心点点头,而后便钻入了办公室大门。

正在喝茶的刘盛听见声音,却连眼皮都不抬,只哼说:“又有什么事?你们已经如愿了。”

王越秦关上门,而后道:“是桩新生意。”

刘盛不解地拧起眉毛,王越秦这才将那殉葬的幺蛾子讲述了一番。

“什么?”刘盛于失态中喷出口茶水,不自觉地站起身来,而后又瞠目结舌地坐下:“这绝对不可能,让他省省吧。”

王越秦无语:“他能听我的?我的命都捏在他手里。再说了,难道你在宋老板那就没把柄?”

刘盛想起派出所的两具尸体,无言以对。

王越秦抱手:“这事价码不低,而且能全进你的口袋,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

刘盛无奈:“不是我不办,那大巫贤——”

这话到一半,又停在嘴边,刘盛大概是想起这些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又想起剪不断理还乱的案子,终于还是面色不定地改了口:“所以……他愿意给多少?”

王越秦比划了个数目,笑了笑:“镇长聪明人,只要兜里有钱,到哪活不是活?”

而后,他又轻咳:“一会儿帮忙把郑磊支出来。”

刘盛勉强回神:“明天就是祭礼,别搞事。”

“哪能啊?”王越秦笑:“我可是在帮你。”

*

细雨不休,水雾斑驳,夕阳暮色又将凄凉的一切都度上了不详的赤红。

白猫轻巧地窜上处旧屋,它有些嫌弃了闻了闻自己身上的中药味,待发现一队黑袍使从街边路过,方才款步跟随。

镇民们常以为,大巫贤除了出面主持镇上大小事宜外,其余时间都应在家修炼通灵,理应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存在。

事实上,每逢月圆,她都会亲自密访镇办公室,不容置疑地指点大小事务,毕竟这老太太才是控制着榕骨镇的幕后魔头,那刘盛的后台再硬,不过爪牙而已。

雨势渐大,湿透的白猫不禁抖了抖毛。

此时举着巨大黑伞的夏柯,已将大巫贤送进了房间。紧接着,他便找到处不起眼的拐角藏起身来,默默守护起干娘的安危。

平心而论,这男人算是镇上的最强战斗力,若非有猫咪身份遮掩,着实难以靠近这剧情点。

白猫悄无声息地跳到政府的屋檐上,找到片不整齐的碎瓦,立刻歪着小脑袋偷窥起来。

*

刘盛的办公室内,气氛已是剑拔弩张。

“我看你是疯了,竟然敢杀掉赵荔荔?”

“而且还是当着江鹤和王祥的面!”

“真以为外面的人治不了你吗?”

原来大巫贤是来质问老板娘横死事件的,她的表情十分愤怒,怒骂一句接着一句。

刘盛的语气透着不服:“谁让你派夏柯在客栈杀人,你以为那女人靠得住吗?别人稍微一动粗,她就全招了,必须灭口,不能多留!”

大巫贤哼:“摊上你这狠心的,算是她瞎了眼。”

刘盛端正的脸上只剩木然。

大巫贤仍不解气,用拐杖毫不客气地怼过他的小腿:“但我劝你,少在我面前振振有词。警察之所以来的原因,你心里没数?”

刘盛趔趄着嘴硬:“我有什么数?”

大巫贤抬高声音:“外面林子里死了多少人?!哈,怪我杀警察,你又杀了几个?”

刘盛被她戳破,表情阴晴不定。

大巫贤继续嫌弃道:“我劝你好自为之。”

这个老太婆永远都高高在上,真以为自己是神吗?

刘盛回想起自己跟着巫贤一步错、步步错,至今人生全毁,如堕落成魔。他终于憋不住怒意:“是你先开始的肮脏生意!本来全镇都在供奉大黑天,你还能年年替官老爷们续命,日子要多安稳有多安稳,偏要嫌赚得不够多!”

大巫贤不为所动:“拿过好处了,就别强词夺理。”

狗咬狗最容易互相爆料,白猫瞧得兴致勃勃,尾巴在雨里轻轻摇摆。

续命……这个词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反派争执中了。看来榕骨镇能够平安无事的原因,要比想象中更加复杂。难保大巫贤没用什么邪恶的秘术,去讨好那些只手遮天的保护伞。

刘盛仍旧不满,骂过几句后继续怒吼:“你今天要是专门来指责我的,就算了吧!记住,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出事了,对方都好不了!”

大巫贤被他气坏了,猛地将茶具全都拂到地上,伴随着哗啦一声破碎的巨响,两人的关系怕也是产生了无法修复的裂痕。

*

整整两天,郑磊都在家中寸步不离地看着妹妹,于自身灵魂与角色记忆中挣扎的郑容,自是因无法做出任何行动而痛苦万分。

幸好这晚忽有打手来召唤郑磊,尽管他很不情愿,却还是听话出了门。

终失去看管的郑容半秒都不想再忍,她立刻拉扯起哥哥困住自己的绳索,手脚已被磨得通红,却仍如不知疼痛一般越发用力,未料正挣扎的时候,院门忽地悄然而开。

是王越秦?他怎么敢进来?

郑容从窗户窥到,不由咽下口水。

打着纸伞的王越秦,脸色也和纸一样惨白,稍微靠近后便笑说:“好可怜啊。”

郑容急着猛拽了下绳子:“快帮我解开!”

王越秦摇头:“明天就是祭礼,你还是老实点。”

郑容刚知道这消息,顿时震惊,而后更是心急如焚:“绝不能让骆离继承巫贤之位,你们答应过我的!”

这话引得王越秦嗤笑:“谁让你办事不小心?”

而后他见郑容一脸快要失控的表情,又道:“转机不是没有,我这不是来帮你了吗?”

郑容至今摸不清对方到底是不是玩家,默默蹙眉。

王越秦拿出一小盒药粉:“就是得看你敢不敢。”

话毕,他便把东西用力按到郑容手中那从眼底溢出的恶毒笑意,真令人不寒而异。

*

大雨仍在倾泻,天边猛地闪过雪亮的电光,而后便是满目极黑,负责守卫的夏柯眯起了仅有的好眼睛。

恍惚间,街角出现了纤瘦的身影,他警惕起来,而后很快便认清了来者。

“不认真准备祭礼,来这干什么?”

夏柯这般问道。

骆离清秀的脸半遮半掩,那些繁复的纹身为他增添了不少神秘色彩,同时也显得异常疏离他轻声道:“奶奶现在拿刘盛没办法,何苦呢?”

夏柯神色冷峻:“不好好敲打一下,难保他明天不惹麻烦,耽误你继任之礼。”

骆离浮现出恶劣的笑意:“刘盛当然不愿意我继任,他忽悠着郑家小妹偷了骆家多少东西?这个人需要的是任自己摆布的对象。”

夏柯沉默不语。

骆离哈了声:“奶奶扶植刘盛,纯属是农夫与蛇。”

对小主人的心性,夏柯着实再了解不过:“你冒雨出现,不是为了讲这些吧,想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