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白天黑夜, 特勤部内总有警察在马不停蹄地忙碌,这是博物馆失守带来的恶性循环。
尽管沈吉收容了几个心印,但他并不自大, 明白案件前后、抓捕审讯都与自己无关, 守护城市安危的功劳也与自己无关。其实比起警员们的辛劳,在副本内吃过的苦, 根本就不值一提。
这般想着,少年进入审讯室时的表情便显得格外严肃, 他冷冷地瞪向那个态度蛮不在乎的陌生男子,因他当街暴打母子的行径而深感厌恶。
尽管铁窗泪正在招手, 男人猩红的眼睛却仍邪恶嚣张,抽动着面上的肌肉骂道:“现在未成年也能来当警察吗?你们少忽悠我, 律师到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
沈吉冷眼走到他的面前:“你悬疑电影看多了?这案子证据确凿,任何律师来, 都不可能把你带出去了。”
男人的表情非常可怕, 那回瞪沈吉的样子, 仿佛下一秒就想把他生吞活剥了。
然而沈吉已在副本里见识过不少丧心病狂的人类, 倒没生出生出波澜, 反而距那男人又近一步:“听说你与那对母子互不相识, 为什么要出手袭击人家?就因为婴儿车撞了你一下?你一个大男人,至于吗?”
罪犯总会给自己找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但男人却理直气壮:“看她不爽不行吗?用你废话?”
沈吉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找不到人性,只觉得这人此刻更像只彻头彻尾的怪物,他故意露出嘲弄的笑容:“呀, 感觉自己很厉害吗?可惜现在要去坐牢了, 爽不爽呢?”
这男人果然受不得半点气,尽管他一只手已经被扣在了椅子上, 却仍用另一只手拍案而起,猛地抓向沈吉!
早有防备的沈吉立刻抵抗,在碰到男人的瞬间,一只粘稠而血腥的诡物幻象便从对方的后颈处冒了出来:它鸟嘴羊身,似无半点皮毛,血淋淋肌肉微微鼓动,让人见之就能感受到股强烈的暴戾之气……
果然是心印没错了!
梦傀惊叫:“好凶猛的能量!”
在与男人撕扯之时,沈吉摸出了秦凯给的□□,想把这个猛掐住自己脖子的傀儡击退。
结果强烈的电流打在男人身上,他却毫无知觉,反而露出了狰狞的笑意,白牙粘着口水,简直疯魔至极!
这是心印赋予傀儡的力量!
幸好电光火石间,守在外面的江之野已冲进了审讯室,那力大无穷的男人到了馆长手里,瞬间变成不能反抗的小动物,直接被猛地砸在桌上!瞧那手臂不自然的扭曲角度,多半是断了……
巨大的声响把跟在后面的秦凯惊到:“喂!可别把他打死了,我还没审清楚呢。”
……难道审清楚就可以打死了?秦警官真是自己这辈子见过的最跳脱的警察。沈吉咳嗽着发懵。
“没事吧?”
江之野担心地想检察沈吉的脖子。
沈吉摇头,示意他们先离开审讯室再说。
*
“这人肯定是傀儡无疑了,而且是那种活着离开副本,获得了心印力量的傀儡。”沈吉十分肯定地判断,“我甚至能感觉到,那个心印在蛊惑人类残杀同类!”
秦凯头痛地靠在椅子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实不相瞒,最近东花市和周边地区的暴力冲突数量急剧上升,袭击者都和这个男人的状况差不多,拥有了本不属于他们的强大力量,而后因为各种可笑的矛盾、甚至没有原因,便要置他人于死地。”
沈吉越听越严肃。
秦凯继续:“只不过这男人是被网友拍下来了,行为格外恶劣才引起了大家注意。现在舆论无法控制,市里和省里都非常关注,必须得尽快给个说法才行。”
江之野分得很清:“案子怎么判,要给什么说法,那是特勤部的事,我和沈吉只负责去找心印。”
秦凯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沈吉打听:“你们应当已经调查过那男人的职业和行程了吧?怎么说?可以定位到副本位置吗?”
秦凯郁闷:“他是个销售员,一个月能有二十多天都在出差,行动路线非常复杂,短时间内很难确定刻意停留过的地点,至于其他嫌疑犯,做的也都是走南闯北的工作,这点很是奇怪。”
江之野思索:“但我刚才在网上看到,他有老婆孩子,身边人肯定是更了解他的。”
秦凯继续叹气:“已经接触过了,本以为他老婆可以准确地说出老公心性变化的时间点,但这男人早年就是个家暴犯,他老婆显然已经被打怕了,只求不要把人放出来,根本帮不了什么实际的忙。”
“那再想想其他办法吧。”沈吉逐渐失望,又努力乐观,“这心印如此张狂,肯定有漏洞的!”
秦凯看看表:“交给我吧。时间也不早了。今晚辛苦跑一趟,有消息咱们再联系。”
江之野自然而然地拉住沈吉的手,带他站起身。
秦凯忽嬉皮笑脸:“哟哟哟。”
江之野向来对他向来不客气,这次倒没用言语回击,只哼了声,便领沈吉出了门。
沈吉隐隐想起馆长说过:秦凯是因为心印害他失去了重要的人,才拼着命做这一行的。无论怎么联想,那些往事,都应该很值得伤心吧?
*
警局附近的道路格外安宁,昏黄的路灯默默地映着石板路,令人心平气和,好似永远不会发生任何混乱。
若是整个东花都能这么有安全感就好了,沈吉回想起视频中的恐怖画面,不由深深叹息。
江之野拎着袋子从药店出来:“怎么了?”
沈吉伸手就亲昵地搂住他的胳膊,跟着他朝停车场走去,仍旧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江之野垂眸凝望。
沈吉:“?”
江之野:“你倒是挺自然的。”
沈吉立刻搂得更紧强调:“我就要抱。”
江之野被他的小表情逗笑了:“那怎么还不高兴?因为刚才那个傀儡?”
沈吉微弯的睫羽缓缓垂下,往前走了一段路才说:“这个心印太粗暴太危险了,好想快点抓住它,否则被制造的傀儡越来越多,岂不是满世界都是随意杀人的恶棍吗?”
梦傀搭腔:“就是就是,得抓紧时间呀。”
江之野轻声提醒:“要知道心印是抓不完的。”
沈吉还没有狂妄到试图拯救全世界,但好像只要看到了,就没有办法做到视而不见,这份朴实的心情无需解释,馆长也自然明白。
江之野又感慨:“太善良并不是什么好事,只会让自己陷入没有尽头的疲惫里罢了。”
这道理沈吉不是不理解,他走车前才松了手,望向自己车窗上的倒影:“要是有什么办法,能把心印一网打尽就好了,一个一个没完没了,姓沈真惨。”
而后他发现江之野露着淡淡的笑意,立刻回头郁闷:“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在说‘要是怎样就好了’,像个小孩子似的幼稚。”
江之野温声说:“你本来就是小孩。”
说着他便打开车门,把沈吉按在副驾驶座上,亲手把安全带系好,又道:“回家?不是明早要去给小朋友上课吗?还是想吃点宵夜?”
沈吉:“……不吃啦。”
这个瞬间他忽泛起种强烈的第六感:其实江之野应该已经了解到什么重要的事实了,因为不想坦白又不想欺骗,才刻意跳过话题。
但若真是如此,追问也是问不出什么结果的,沈吉乖乖坐在原处,陷入了微妙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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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祖宗,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呀?”
次日一早,宋丽娟看到沈吉脖子上的伤痕,立刻表现出强烈的恐慌,心疼地围着他关心个不停。
尽管已经认真涂了药油,但昨晚被暴徒掐过的脖颈,却仍在一夜间变得青肿不堪,那鲜明的颜色浮在白皙的皮肤上,恍然望去,特别吓人。
……真是命途多舛的脖子。
沈吉知道这肯定又是心印的能量所至,安慰说:“我就是比较容易淤血啦,其实不怎么痛。”
宋丽娟生气:“你可不是个警察,也没有受过什么审讯训练,去办与沈家有关的事也就罢了,那些犯人和暴徒,怎么可以让你去面对呢?这也太荒诞了。”
老人对自己的孩子有私心,这再正常不过。沈吉也没想讲道理,只笑说:“是意外,下次会小心的。”
然后就从桌上摸起个热包子,背上书包宣布:“我去打工啦,今天三节课呢,午饭不用等我。”
正在沙发上看电脑的白尘子笑:“阿吉真勤劳,晚上我去接你吧,顺便带你去医院瞧瞧。”
沈洁刚想阻止,却见白姨故意朝自己眨了眨眼睛,显然是有其他意思,这才道:“好。”
“注意安全!”宋丽娟喊道。
沈吉答应着离去。
前一秒还在桌子上吃虾球的白猫,扑通一声便跳下到地板上,尾随着沈吉吉溜达出了院子。
宋丽娟笑说:“这小动物真有灵性,偶尔在家偶尔不在家的,非常喜欢跟着阿吉。”
白尘子扶了扶护目的蓝光镜:“小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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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所以说你真跟那个大帅哥在一起了?我就说嘛,你俩的氛围感肯定不是普通朋友。”
在补习学校午餐时间,辛燃校长兴致勃勃地开始八卦:“所以是谁先告白的啊?怎么个情况?快跟我细说啊,给单身狗一点快乐分享。”
其实沈吉只不过是像江之野那般,把他的照片换成了朋友圈壁纸,因实在没准备好面对正常人类的说辞,竟然故作害羞笑说:“等他下次来,你问他呗。”
梦傀立刻发出哼哼的嘲弄声。
跟半熟不熟的人聊这么私密事情本就尴尬,沈吉赶紧把话题转移到正题上:“校长,我最近总拜托你帮我调课,真给学校添麻烦了。”
辛老板很好说话:“偶尔一两次嘛,而且学生们非常喜欢你,报你班的人格外多,反而给我招财了呢。”
然后她眨眨眼睛:“就算是小朋友,也喜欢和好看的人在一起画画呀,你可别辜负他们。”
沈吉望向正在不远处叽叽喳喳吃饭的学生,不禁露出温柔的表情。其实他起初选择打工,只是想增加一个收入来源,现在却觉得能定期来这里做事,是在治愈那被心印伤到千疮百孔的灵魂。
梦傀打岔:“好奇怪,有心印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