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吴弥尔言行实在荒唐, 孙秀才被逗得大笑起来,过了半晌,他才色眯眯地靠近扶住沈吉:“宝贝, 原来你也在啊, 先跟我走吧,别在这跟他们胡闹了。”
吴弥尔无差别攻击:“别他么碰他, 一会儿先弄死的就是你!像个太监一样阴阳怪气的,恶心!”
孙秀才叹气:“我以为我是最疯的, 看来我错了。”
话毕他便抬抬手吩咐:“全都带走。”
*
位于一楼的石殿像遭过惨烈的洗劫,乱七八糟而又冷冷清清。此刻大部分人都去死斗挖心了, 周围只游荡着为数不多的囚犯,犹如失去灵魂的孤魂野鬼。
好机会!
吴弥尔不由露出微微笑意。
老刑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张大椅子上, 那鸟嘴羊神的金雕像下堆满了暗红色的心脏,大小不一, 触目惊心, 看来他还真把这蚕魂塔当成自己的精神故乡了。
由于场面实在过于血腥, 沈吉只能小心翼翼地护着孩子们不去多看, 全身提防之意。
吴弥尔倒是自得, 他大步走在最前面, 满脸不服不屑,到老刑面前便抱手站定,照旧是那副不屑的模样。
孙秀才慢条斯理地禀告:“杨茉身手实在不凡,逃掉了。其他人都在这里。不过她看护了孩子们一路,应该不会选择抛弃, 过会儿肯定要偷袭回来的。”
老刑伸了个懒腰, 坐起来说:“她是不是当我们傻啊?在这乖乖等她来逞英雄?”
“就是,老套, 没意思。”
孙秀才抬袖而笑,饶有兴致地打量沈吉。
老刑对他这毛病很厌烦:“滚一边去,你们过来。”
被瞪住的孩子们动也不敢动,唯独猫娃子胆大些,握拳骂道:“坏蛋,你想干嘛?”
“坏蛋?”老刑哈哈笑说,“叔叔我确实是坏蛋,我实在无聊,想看你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猫娃子紧张地瞧瞧沈吉。
沈吉被这事态发展搞得进退两难,只能尽力展露保护之意:“你有什么不满,冲我……和我哥来就好了,为什么要跟小孩子过不去?”
吴弥尔哼道:“就是,废话连篇。”
“你们两个也逃不掉。”老刑向周围负责守卫的犯人们招手,“都过来,玩个捉迷藏。给孩子们一柱香的时间,藏的不好的,当场杀掉,藏的好的,就饶一命,如何?”
此话令沈吉忍无可忍:“你不要欺人太甚!”
没想吴弥尔更先发了飚:“够了!我看谁敢过来?”
没想到小朋友还是真是这家伙的软肋啊,沈吉疑惑眨眼,猜想肯定和这家伙的童年经历有关。
那些犯人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自然不服这两个年轻人,为首的率先一步撸着袖子靠近小孩:“我偏——”
吴弥尔面色微沉,立即扯断了捆着自己的铁链,用它当武器直冲上去狠狠勒住那人脖子,把他的头像西瓜一样砸在石板上,瞬间红白乱溅,场面骇人。
沈吉被这突然恐怖的袭击惊住,看来吴弥尔的确很容易被小孩的事惹怒,而之前也并非全心全意想杀了自己,多少有点手下留情了。
老刑眼睛微微睁大,在童稚的哭泣声中缓缓地站起身来:“精彩,所以这才是你的实力?”
吴弥尔在喘息中踩着血污起身,呸道:“一群垃圾,你们想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老刑起了兴致,摆手:“一大群人打作一团什么好看的?既然你这么有信心,不如挨个挑战下这里的高手?”
这要求简直正中吴弥尔的心意,他早就想平推副本了,对所谓高手不感兴趣,只想赶紧捏爆玩家的脑袋,闻言立刻指向孙秀才:“那你就吧!”
孙秀才笑意一僵:“在下可不如少侠好身手。”
老刑是个十足的疯子,当然没真把自己狗腿的性命放在心上,竟然拍了拍孙秀才的后背:“谦虚什么?你可是奸污了十几个花黄闺女,把她们片片割解,才被从江南送到北疆的,能耐肯定不简单啊。”
哪怕在监狱,这也是最令人不齿的罪恶,众人望向孙秀才的眼神立刻浮满鄙视之色。
孙秀才眯着眼睛慢慢迈步,而吴弥尔的身上,则又缓缓散发出了不详的诡雾,那是极危险的信号。
在进到蚕魂塔之前,沈吉很担心吴家人和那些心印猎人装成玩家阻碍自己。可故事发展到现在,他已经很清楚了:其实明面上几个玩家,全都是货真价值的傀儡候选,那生于人类心灵的恶念,被放大到了极致,绝不是能够假装出来的。
如真有猎人,当还藏在暗处。
孙秀才走向吴弥尔的时候,全场死寂,就连梦傀也紧张:“总觉得他不会束手就擒,要用技能帮小吴吗?或者标记个玩家去里世界缓缓?不行不行,也不能让吴弥尔得手,否则你就真没戏了。”
沈吉心情也烦乱,但他感觉得出来,吴弥尔因小孩而腾起的愤怒不是假装,那那肯定跟他个人经历有关……说起来,做吴家的小孩,应该很艰难吧?
“少磨磨蹭蹭的,废物!”
吴弥尔又开始不耐烦。
谁知孙秀才忽从袖子里扔出个东西,诡异的香味顿时与石殿内弥漫开来,他同时露出狞笑,抬腿便跑!
“别呼吸!”
吴弥尔警惕地掩住鼻子喊道。
这家伙竟然全是下三滥的手段,沈吉只觉得自己脚下一软,狼狈趔趄的当下,那些身体更虚弱的孩子们已经昏倒了。
此举突然,就连老刑也被逼得连连后退,他气骂说:“还不躲开?拿清水来!”
*
孙秀才搞出来的麻烦十分恼人,拖延了大家不短的工夫。他下手很黑,那迷药的药效颇强,就连中毒最浅的人,也足足缓了半个时辰才恢复如常。
待沈吉被迫重新跪在老刑面前时,舌根还有点发麻,但他还是尽力为杨茉争取时间,哀求道:“真的不要再拿孩子们开玩笑了,他们误入蚕魂塔,根本没做错任何事情,甚至不明白自己在经历什么。”
事到如今,即便不标记,老刑是个玩家的真相也彰明较著,他显得有些不管不顾:“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是在对别人的错误施以惩罚?”
沈吉语塞。
老刑笑得非常开心:“你不觉得,杀戮本身就很有趣吗?不仅能剥掉人身上那张皮,还能剥掉心里那张皮!”
看来他是真的喜欢杀人。
一开始被盔甲怪人要求交出心脏才能进副本时,老刑应当感觉很兴奋吧?所以后面才要求大家也都去挖来温热的心脏交差?这是否让他感觉自己更有掌控力了呢?
沈吉只能用理性揣测,根本没法共情,在他眼里,这家伙简直就是个危险的精神病患者。
好在如此折腾一番,老刑终于有些倦了,改口大声宣布道:“打了整整一日,颇有些乏味,现在谁能把孙秀才的脑袋拎回来,挖心的事情便到此结束。此后,我们好好在蚕魂塔度日。”
好好度日没谁信,但打打杀杀是真的太耗心神了,若能就此停止,实在再好不过。
此言一出,立刻有不少囚犯和狱卒拎着刀剑出去,展开了对孙秀才的围猎,当然,也有可能完成任务只是他们继续杀戮发泄的借口。
吴弥尔哼道:“不就是个强|奸犯,何必兴师动众?”
见他也要去追人,老刑却托着下巴猖笑:“别走,我瞧着你可不仅那点本事,孙茗跑了,你可以和我打。”
吴弥尔本就想拧断他的脖子:“好啊!”
这变故让跪坐在地上的沈吉微愣:吴弥尔输了倒还好,他若赢了……下一个出事的必是自己。
他思索的时候抬眼,立刻对上不怀好意的笑脸,吴弥尔无声地动了动嘴:“你等着。”
万没想到在这个刹那,整个蚕魂塔猛地震了下,灰土和冰霜随即簌簌而落。
是爆炸!
杨茉终于成功了!
众人惊愕抬头,清晰地望见裂缝自天花板上的巨石上缓缓而出——这塔,好像要出大问题!
机不可失。
沈吉起身朝孩子们惊叫一声:“快跑!”
说着他便用伤臂抱起最小的那个,艰难带路开冲。
猫娃子几个稍大点的机警殿后,也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厨刀,不管不顾地朝着试图包围过来的犯人乱砍。
奔逃中第二次爆炸很快又起,一块巨石猛地砸到地上,砸碎了所有人的信念。
蚕魂塔真的要完蛋了!塔塌掉,老刑也不过就是冰雪中的一具枯骨!
这想法于无声中开始蔓延。再没有谁愿意执行命令,以至于刚刚建立起的薄弱秩序,终于回归原点。
囚犯们开始四下逃窜,吴弥尔却按响了拳头,拦住老刑的去路:“不是要决斗吗?怎么想走了?”
老刑眨眼,而后笑:“好,我倒要瞧瞧你究竟如何。”
*
终于要靠自己保护孩子们了,沈吉被迫体会到了杨茉的艰难:那些脆弱的小生命在蚕魂塔的洪流中不堪一击,任何角落窜出来的凶徒,都有可能给他们致命一击。
敌人太多,手中的剑被砍断了,便用断剑继续防身,身体好像被割破了无数伤口,却来不及体会疼痛。
若非猫娃子那几个少年帮到些忙,沈吉很可能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便要惨死在乱战之中了。
好在杨茉这姑娘极为可靠,她在众人逃亡的过程中匆匆赶到支援,仗着剑法如神,很快便解决了周围那些残寇,一把扶住沈吉:“你还好吗?”
沈吉仓皇摇头:“我没事,快走!”
杨茉匆匆数过在场的孩子,指了条路后快步向前,急着说道:“你的情报很准确,我找到了那些炮弹,按你的法子留下了引线,现在已经爆炸两次了,等到第三次,蚕魂塔多半要禁受不住冲击,彻底倒塌!”
“还有多久?”沈吉忍不住回头望向石殿,观察吴弥尔那家伙的动向。
梦傀骂道:“别想了,他能跟来你才要急呢。”
杨茉显然也注意到吴弥尔不在,迟疑道:“还有两柱香的时间,我们必须得逃到户外——你哥哥呢?”
沈吉终是狠下心:“和老刑在纠缠,我们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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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玩家怎么可能如此厉害?
释放出心印之力的吴弥尔并没有占到便宜,他显得有些意外,心中充满疑惑。
短短时间内,吴弥尔和老刑打得可谓是两败俱伤,整个石殿内的人都跑没了,只剩下彼此通体是血,筋肉青肿,像两个十足的疯子。
老刑猛然被击倒在地,一个打挺又站起来,他用力吐出口碎牙,笑说:“我从来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有意思的地方,可惜,待久了也乏味,这里的杀戮和现实中没有任何不同,甚至还要更儿戏些。”
吴弥尔早知道这家伙是玩家,闻言不为所动。
老刑又握住拳头:“不过你倒挺特别的,明明不想杀人,却杀得毫不留情,是精神分裂吗?”
不管眼前的男人于现实中是什么身份,他都不可能理解吴家是多么可怕的存在,吴弥尔当然没心情沟通。
他凝聚心神,再次调动起心印的能量,拼尽全力朝老刑冲去!老刑灵巧躲闪,一把抓住了吴弥尔的后颈,把他猛砸到地上,喷血的吴弥尔跟没知觉似的,转手拉住老刑的脚踝,用力将他拽倒的同时,再度扭打上去。
此时,又两处巨石轰然砸下,原本坚固的塔身也产生了微微的摇晃。
吴弥尔一把推开老刑,朝着漏了大洞的天花板皱眉。
没想这个瞬间,原要决一死战的老刑却狂奔了出去,终是在强者面前做了逃兵。
吴弥尔回神:“喂!给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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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沈吉与杨茉带着孩子们朝大门飞奔,终于抵达时,自然受到了意料之中的阻拦。
然而令人称奇的是,那阻拦者的队伍中,竟然还有伙房厨子们的身影,原总管文大人亦在其列。
杨茉低骂:“我只当他们逃了,怎么又混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