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温水扭过头:“我们有什么好说的?”
他抱着手臂,冷眼睨着李栎彦,即使不情愿却还是停下了脚步。
李栎彦看了吴冬雅一眼,虽然不想儿子接触讨厌的继子,但都这种时候了她当然要顺着儿子。她起身绕到李群身边,朝李群使个眼色,李群哼了一声:“你跟这小兔崽子能聊……”
吴冬雅掐着李群手臂肉把人领向门外,路过李温水时李群低声威胁:“你要是敢对小彦说什么过分的话,我绕不了你!”
同样是自己的儿子,天差地别的对待。
李温水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待,冷着一颗心,不屑回击:“我不认为一个吃软饭的窝囊废能把我怎么样。”
李群又一次被李温水气得怒上心头,嘴巴又想骂人就被吴冬雅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李温水靠在病房门口,望着骨瘦如柴的李栎彦等他开口。
“哥,今天梁瑾订婚宴上的事我听说了。”
李温水一愣,这是他不想被人提起的,尤其是同样喜欢梁瑾的李栎彦,虽然他知道瞒不住,可李温水一个各方面都要在李栎彦面前争口气的人,他只觉得颜面无存。
他抱起手臂做出防御姿态,让自己看得没那么丢脸:“听说就听说呗,如果找我就是为了说废话,我就走了。”
“哥,你们是在一起了吧?”李栎彦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妒意,“为什么你总是能抢走我喜欢的人?顾盛是,梁瑾也是,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
李温水皱眉:“我管你什么心情,人家不喜欢你,喜欢我,怎么能叫我抢你的?再说了,李栎彦你明天就要进手术室了,现在这儿和我谈男人?我看你真是病得不轻,脑子病。”
李温水想如果他是李栎彦,明天手术成功率未知,现在仅剩的时光里一定会尽可能的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多陪伴陪伴家人,再多看看繁华光鲜的京市,而不是如此离谱的和他说别的男人。
李栎彦抿住唇,李温水一定不知道他对他所有的敌意都源于嫉妒,他嫉妒他春心萌动时喜欢的人都喜欢李温水,嫉妒李温水成绩永远压在他头上,班级同学会私下对比他们,说李栎彦上了那么多金牌补习班,还不如没上过补习班的李温水呢。
说他们兄弟二人成绩差那么多,肯定是生母的问题。不仅说他不如李温水,还要说他母亲不如李温水的母亲。
他对李温水的芥蒂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不过梁瑾订婚了,以我对你性格的了解,你们一定分手了吧。”李栎彦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李温水觉得李栎彦不可理喻,转身就要走,一条腿刚迈出门,李栎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分手是对的,你们不合适,他那样的人太薄情了,而你重情重义他只会伤害你,你应该找一个与你一样重感情,身份差距不大的人,这样你才不会受伤。”
李温水脚步一顿,笔挺的脊背对着李栎彦:“我一点也不重感情,你应该对我有什么误会。”
“我要是死了,你肯定会难过的。”
李温水迈开大步,走回自己的病房。
这一晚李温水失眠了,这几天太多事压着他,尤其是一个人独处时,觉得胸口仿佛压着沉甸甸的大石头,浑身更是酸疼难耐,一整晚辗转反侧。
上午十点,李栎彦从手术室推出来,李温水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攥着李群手臂喜极而泣的吴冬雅,离开医院。
……
高等学府大门口,学生人来人往。
李温水身穿长款黑色羽绒服,宽大的衣服将他从头裹到脚,只露出一张素白巴掌大的小脸。
他神态疲惫,黑眼圈严重,瘦弱的身躯站在寒风中,微长有些遮眼的黑发被寒风吹得凌乱飞舞。
李温水始终盯着校门内,视线里渐渐出现在了他今天等的男人。
张喻闻身形高大步伐稳健,与寒风摇摇晃晃的李温水形成了鲜明的身材对比。
他来到李温水面前,声音温和:“不好意思下课有点晚了,外面冷,有事的话我们去咖啡厅谈?”
“不用了,”李温水抓过张喻闻的手,在张喻闻差诧异的目光中掏出一张银行卡拍到他手上,“卡里正好九十二万,一分不少,欠你的钱还给你,密码六个一。”
李温水抽回手,冰凉的双手插入口袋寻找温暖,他直视张喻闻:“往后你不要再接触我妹妹,如果你对温晴没有一点多余的心思,我一定会很感谢你伸出的援手,可你打我妹的主意这不行。”
他后退一步,语气充满了威胁意味:“你是大学老师,我妹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学生,如果你还纠缠,我就会把你骚扰女学生的事迹曝光到校园论坛。”
对于一个为人师表的老师来说,李温水使出了最狠的一种威胁。
张喻闻注视着面前的李温水,对方明明面色苍白如纸,瘦弱地一推就倒,眼神却凌厉地仿佛他只要说一句不,对方就会扑上来揍他。
他明白李温水护妹心切,是一个好哥哥,也为李温晴有这样的哥哥感到欣慰,但于他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张喻闻沉默片刻,微微叹息:“好,我不会接触温晴了。”
李温水没想到张喻闻答应的这么痛快,他还以为又要和他多周旋几次,多浪费几次口舌。
“那好,希望你能记住你说的话。”面对看似儒雅的老师,李温水是一点好脸色也不敢给他,生怕自己震慑不住对方。
虽说他背着李温晴捐献骨髓换了一百万,希望妹妹不会怪他,即使怪他他也必须这样做。
他不能让李温水掉入火坑,李温晴往后会有更好人生等着她,而不是给嫁给一个二婚男人。
张喻闻转身往回走,路过图书馆时停了下来。
少女刚从图书馆出来,长发飘飘,穿着白色羽绒服,面色红润。李温晴与身边室友告别,缓缓走向张喻闻,二人故意保持一段距离,慢悠悠往走去。
“还合身吧?”张喻闻问。
那天他路过服装店看到这件羽绒服,觉得会适合李温晴,就买来送给她了。
“很合身,谢谢。”
二人在一起时话不多,很多话题都是张喻闻开头,李温晴能答就答一下,不能答便低着头不吭声。
天空突然飘起小雪,李温晴漆黑的长发沾染上冰凉的雪花。
“戴上帽子。”张喻闻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直捂着怕凉的暖手宝递给李温晴。
李温晴接过暖手宝,低声道:“谢谢。”
相处这么多天,李温晴还是一副和他不太熟络的模样。
张喻闻坦然接纳李温晴对他的一切反应,二人安静地走了一会儿,张喻闻缓缓开口:“温晴,在你心里我是一个变态吧?”
“啊?”
冷不丁的一句问话李温晴没反应过来,眼中满是茫然。
张喻闻微笑中露出些许自嘲:“其实我也觉得喜欢自己的学生很不光明磊落,你觉得我是变态也没关系。”
李温晴不明白张喻闻怎么突然这么说,她想了一下这段时间张喻闻对她的所作所为,就像一个长辈一样从没有僭越行为,认真回应道:“张老师你很好,我也没有那么想你,一直把你当尊敬的老师。”
在听到“尊敬的老师”时,张喻闻温雅一笑,他安静半响后开口:“我从小到大都在父母的安排中成长,没有自己的选择权,我按部就班地读研读博,又被安排与一个不喜欢的人结婚生子,我以为这就是我的人生了。”
李温晴怔怔地听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前妻说我是一个无趣的人,孩子刚一岁就和我提出了离婚,她把孩子留给了我,就又嫁给了一个小她五岁的丈夫。”
李温晴:……张老师这是被绿了吧?
张喻闻语气平静:“家里在我离婚后又安排我相亲,我在照片里看到了你,当时没想到你这么小,但你是我唯一想要见一见的人。”
李温晴双手无措的交缠一起,咬了下唇瓣问道:“张老师,你为什么不反抗你父母的安排呢?”
“我以前认为他们是正确的,人就该走向正确的路,所以我没有反抗,但我失败的婚姻告诉我这样并不正确。”
张喻闻停下来,平和的余光落在李温晴脸上产生一丝波动:“第一眼见到你,你眼睛里有着坚毅倔强,那是我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
李温晴无措地低下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年长者的爱意是克制的,温和的,如涓涓细流缓慢包裹起对方。
张喻闻面庞英俊,气质稳重,漫天飞雪中他狭长的眼眸压制住所有的情感:“我这个年纪,情况,对于你来说是委屈你了。我也不想你哥哥为难你,明天开始我会做回一个让你尊敬的老师。”
李温晴低头盯着地面看,一会儿又盯着鞋尖看。
张喻闻不指望李温晴给他什么反应,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没接触过他这样的人,要是有反应才奇怪。
他注视着她,口袋里的手微微捏紧:“往后你要是在学校碰到困难还可以找我,至于结婚,我不打算再结婚了,我准备反抗,去过我想要的人生。”
李温晴抬头看向张喻闻,她想说些什么,可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张喻闻是有话藏在心里,他想说他可以一直等,等她毕业,等她明白经历更多的事,再来判断他是一个怎样的人,能否再给他一个机会。
但他终究是没说,何必留下这样的话让李温晴愧疚呢?
张喻闻抬手为李温晴戴上重新被冷风吹落的帽子,柔顺冰凉的黑发风中缠绕上他指尖,他微微一怔又很快抽手:“你哥哥把钱还给我了,你不用再迁就我了。”话音落,他转身离开。
李温晴愣在原地,突然反应过来拨打哥哥的电话,哥哥还钱了?他哪里来的钱!
然而对方迟迟没有接听。
……
李温水离开学校后漫无目的的走着,钱还完了,妹妹不用不用进火坑了,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喜悦,肩头依旧很重,明明麻烦事都解决了,为什么就是不觉得轻松呢?
李温水坐上公交,窗外满天飞雪,他站在窗口注视着银光素裹的城市,一颗心空落落的。
公交车停下,李温水沉默着下车,狭窄的胡同口堆积厚厚的积雪,往年这个时候积雪上会有自行车压过的轨迹,这次没有了,上面只有零星几个脚印。
他缓缓走进胡同,一个月前前还有烟火气耸立的房租,如今只是一片废弃的砖瓦。
李温水停在自己住了几年的房屋前,大雪掩盖了废墟,他甚至已经不能准确找到大门入口。
他有些发愣,双手无措地捏着口袋。
一片废墟中,唯一还剩下一处小院落,院落大门在这时被推开,女人背着硕大的背包,牵着女孩的手走向胡同外。
雪中视线模糊不清,路过李温水时她才看清对方,惊讶的叫道:“温水啊,你怎么回来了?”
李温水这才回过神,女人是他的邻居,以前没少接济他和温晴,他清了清嗓子:“凑巧路过,陈姨你这是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