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 他害死了自己的恩师。
耻辱,他成了这世上最自以为是的小丑。
绝望,他从顶峰跌落, 这辈子的上限被定格在了二十二岁那年,再也无法回去。
他在整个大陆游历,见到了很多此前未闻的事情, 触碰到了距离魔法最遥远的那些土地。
在他看来相当简单的魔法, 却是别人眼中不可思议的才能。
他以为他想象中的他们,已经足够愚笨,无法与之沟通。
经此一遭, 才知现实更为荒谬。
他将再也没有可能抵达这条路的最高处, 他一生的终点已经一眼望尽。
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不知道这群比自己弱得多的家伙,为什么每天都能傻乐。
不知道这群人连最低级的魔法都要学习几个月,到底有什么意思。
而在这之中,那个傻子中的傻子,那个每天笑得莫名其妙的呆瓜, 对这样的他说——
“大哥哥,你这么厉害,肯定付出了很多努力吧!”
他沉默地看着那个孩子。
心想, 如果不是带了副眼罩, 自己此刻左眼的样子, 恐怕会当场将对方吓哭。
“为什么这么说?”他问,声音沙哑。
“为什么……因为大哥哥你很厉害呀。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唔, 虽然除了大哥哥你, 我也没见过其他魔法师。”
“呵。”
他忽然觉得这几天看起来挺顺眼的小孩, 也变得聒噪起来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跑到他面前说这些话?
能不能让他静一静……
“大哥哥, 你心情又变差了,是因为我吗?”
“我心情很好。”
“对不起,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我只是想和大哥哥你聊聊天。”
彼时他坐在田野间,将自己的身影埋藏在随风晃荡的一片金黄中,视线落在不远处追逐的两只白鹅身上,又好像只是单单地放空,什么也没看。
那小孩几分钟前灵巧地钻了进来,凑到自己身旁坐下。
现在又低垂着脑袋,似乎因为做错事而很是自责。
“……希尔诺,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很累,我不想听到这些话。”
“好,那大哥哥你可以躺下来睡一会儿,在这里吹着风睡觉很舒服的。我会在旁边守着你,免得那些坏鹅跑过来咬你。”
说着,这小孩又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几乎贴上了自己的胳膊,警惕地看向远处的鹅群。
“你被它们啄过?”他稍微有些好奇。
“嗯!不过是我小的时候了,我现在可不怕它们。”
想象着这个一丁点大的孩子,被一群凶猛的鹅追得眼泪花花的样子,他笑出了声。
“很好笑吗……”
他低下头看去,果真见到对方脸红了。
真单纯,心思也很好猜。
言寓兎 十二岁啊。
现在十二岁的家伙都这么孩子气吗?
自己十二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他渐渐收起了笑。
好像是有些累。
缓缓靠下来,躺在了柔软的草坪上,闭上了眼睛。
确实很舒服。
“希尔诺,我睡一会儿。你不用守着我,可以去做你自己的事情。”
再睁开眼,已是黄昏。
似乎睡了一个漫长的午觉。
他支着手肘,想爬起来,却感受到手臂上被缠绕上什么东西。
蛇?
浑身僵硬,保持手臂的姿势不动,一点点挪过去目光。
有个孩子挤在自己身旁,睡得香甜,自己的手腕被对方牢牢抱在怀里。
……十二岁的小孩睡觉时,还需要抱着东西吗?
他不理解。
是不是该庆幸这孩子没有做梦时啃东西的习惯?
有些无奈。
他又躺了下来,将自己的手腕伸回去给对方抱着,就当是哄小孩睡觉了。
傍晚的天空,像是被胡乱泼了几罐油彩,暖色调的澄黄与火红,撞上了冷质的蔚蓝,互相缠绕于彼此之间,交融,却又未彻底混合成一体。
有些夹角缝隙处被添了几痕纯白,那是压低的云。
风很静,驱散走季节的热气。
他又想起了这孩子的话。
——你这么厉害,肯定付出了很多努力吧!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和他说话。
努力,真是一个陌生的词汇。
没有谁觉得他会有什么努力,所有人见了他都只觉得,这是个自大又狂妄的幸运儿。
只不过是一出生就拥有了一切,何谈努力……
“希尔诺,在魔法这条路上,你首先需要有天赋,才能够有资格努力。”他自言自语说着。
声音很轻,随时会被风吹走。
“为什么?”耳畔处炸开一道清脆的声音。
他惊得一颤,转头看见身旁的小孩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睁着双大眼睛望着自己。
“你什么时候醒的?”
“在大哥哥你叫我名字的时候。”
“醒得比我还晚,这就是你说的会守着我?”
“我刚刚有点困……再说是大哥哥你先说的,不需要我守着。”
“哦,那我似乎没说过让你抱着我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