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后,林云笙的下巴枕在陆钧行的卫衣上,半晌没说话。
夏光脱口而出的问题他答不上来,林云笙现在顶多只能回忆起自己是如何变得沉默的,可能是骨子里的矫情劲在作祟,他好像总对这样破损的事情印象深刻。
林云笙大一下学期确诊了中度抑郁。
医生建议他如果还是坚持不想服药,就积极运动,多跟家人与身边的朋友聊聊天。
林云笙倒也不是不想服药,只是他的母亲去世,父亲重组家庭,自己每个月的生活费紧紧巴巴,可抑郁症的治疗周期因人而异,又最忌讳擅自停药,这份持久的额外开支,林云笙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妥善处置。
从医院回来之后,林云笙做了一个星期的心理准备。最终,在一天夜里,他用短信向父亲发去了自己的特殊脑电波报告与一系列检查,拨通了电话。
没人接。
林云笙一直觉得,倾诉是一件很讲究的事情。
生活在这个糟糕的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要忙,腾出时间去承受一个只会输出负面情绪的朋友,其实非常辛苦。
而用正向反馈当做报酬,装出一副自己豁然开朗的模样,去骗取朋友们长短不一的安慰和陪伴,对于现在的林云笙来说,他已经做得够多了。
疲惫不堪的神经让林云笙选择听从学校心理老师的建议:跟父母沟通。老师说,如果你有这么多的顾虑,不妨试着再去跟这个世界上,最有概率停下来等你的人倾诉。
所以林云笙站在宿舍楼顶层的天台上,一只手肘撑着发绣的栏杆,托住下巴,他瞭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通明,深吸了两口气,又打了一遍同样的电话号码。
还是没打通。
当林云笙打到第四遍的时候,电话被人一秒接起,与自己血脉相亲的熟悉声音从另一头传来:“林云笙你到底有完没完!?”
“你觉得你自己是抑郁症吗?我看你是得了公主病,是不是每天都要有人给你糖吃,只要一天不给你就受不了了?”
“人生本来就有苦辣酸甜,你别想着都吃甜的,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你现在已经十九岁了,这点道理还悟不明白吗!”
“我想你这么大的时候,经历了多少千辛万苦,那是我没有讲给你听,我现在花钱供你上学,你不愁吃不愁穿,能不能不要再矫情了?”
“你也知道,我已经有了新的家庭,冯阿姨对你有些介意,以后没事不要再随便联系我。”
林云笙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所有的沟通就到此为止了。
他握着自己黑了屏的手机,探出半个身子,去看高楼之下绿到发黑的灌木丛,暖黄色路灯、还有晚自习下课聊着八卦的同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