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得猝不及防。
冉暮秋正百无聊赖的揪着马的鬃毛等冰饮料喝, 突然一下子,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叫嚷,接着, 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之声。
那两人一开始痛骂, 后来又哭嚎,最后抱着脑袋求饶。
等冉暮秋转过脸去, 就见到常跟在虞怀烨身后的那名长随, 已然拿着帕子,在擦手上打出来的血了。
虞怀烨乃富商独子, 常年跟在他身边的随从, 自然都有些功夫在身上, 哪里是两个普通少年能对付得了的。
不过几下,那两个少年就被扇得双颊浮肿, 嘴角都溢出丝丝血迹。
周遭自然也有其他路人,可众人一眼看过去, 就都知道这黄衣少年非富即贵, 而挨打的那两人不过一介平民, 就算有人心中不忿的,也不敢上前劝解。
虞怀烨脸上戾色未改, 但也看到了冉暮秋看过来时惊惶无比的眼神, 这才示意随从道:“行了,收手吧。”
说完,也不再看那两人,只狠狠将那堆已然被他撕成碎片的画册碎末踢飞,接着, 又大踏步回来,翻身上马, 一言不发的带着冉暮秋往前去了。
虞怀烨将马骑得飞快,饶是他在马背上放了精致绵软的马鞍,冉暮秋也被颠得有些不舒服。
快到跑马山山脚底下时,冉暮秋终于有点受不了了,身体蜷起来一点,牵住缰绳,有点想呕。
虞怀烨这才忙喝止了马儿,在一株伞盖颇大的树下停住,自己先下了马,又伸手将冉暮秋抱下来,带到一旁纳凉的石椅上坐下。
冉暮秋缓过来了一点,想呕的那股子劲儿没了,脑子里却还是方才那一幕,又因为方才虞怀烨一路飞骑,他手脚都有些冰凉,表情有些木愣愣的,一看就是有些吓着了。
要放在平时,他如此这般难受的模样,虞怀烨定当比他还着急,肯定早就一叠声的哄了。
可此刻,虞怀烨黑着张脸,破天荒的也没说什么好听话,只将方才从铺子那打包的带碗的糖水儿拿过来,放到两人中间的石凳上,又将勺子递给他。
冉暮秋瞅了一眼,摇摇头,没接。
倒也不是矫情,就是这会儿真的没胃口。
虞怀烨抿抿唇,也没强求,自顾自的舀了一勺放入嘴里。可他本就不爱甜,一尝到那股子甜腻的味道,就忍不住皱了眉头,将勺放下了。
然后看向冉暮秋,心平气和道:“你都不问我为何打人吗?”
冉暮秋见他主动提起,就也抬起头,小声道:“为什么啊?”
事实上,若要按照原剧本,虞小少爷要打个人、欺负个老百姓,实属稀松平常,因为原剧本里基本就是将他们这群人按照恶霸反派的模板写的——毕竟要衬托出主角受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
可自冉暮秋真正进入小世界起,和虞怀烨玩在一处,甚至那些过往的记忆里,这人都更像是一个有些霸道、有些幼稚的弟弟,虽然有点儿闹腾,有点儿骄矜,却从未真的做出些仗势欺人的事情,其实是更偏向可爱的。
尽管知道在大街上教训人也许更符合他的人设,但冉暮秋还是止不住的觉出心惊。
虞怀烨盯着他,脑海里仍浮现出他方才从那两人手里夺来的东西。
麓凉地处江南,文人墨客也多,多少才子下江南时,眼见美人美景会忍不住吟诗作赋一首,画师亦然。
冉小少爷人长得好,只是少时是个小傻子,很少在外露面,后来虽是不傻了,可身旁也总前呼后拥,跟着一群富家子弟,哪里能是普通百姓瞧得见长相的。
那日他去盈风阁妓馆外为亲爹收尸,外头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声音嗡嗡的,他一出现,就没人再关心他老子怎么死的。
几日后送冉员外出殡,一身白衣更显得俏,葬礼上,大半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看他,谁有心思真来吊唁。
外貌如此招眼,又原本就有小小年纪便娶妾冲喜的风流韵事,一来二去,坊间流传出一些新鲜的流言蜚语,也就算不得稀奇了。
这流言传来传去,最后早不知道有几分真,多是带上了些猎奇艳情的成分。
再被惊鸿一瞥见过冉暮秋和季淩模样的风流才子画师一画,拓来拓去,若再过上个几百年,或许就成“传奇”了。
方才那册子上的,说是冉暮秋也行,说不是他也行,见者是当乐子看了,脑海里如何意淫,却也未必真的将画中人与冉家小少爷对上了脸。
可虞怀烨心中怨气不小,就算那册子里的人与冉暮秋只有三分相似,他也是要找个由头发泄一通的。
更何况那画册粗糙,画工却是不错,也不知道画的时候,将这人的脸在脑海里描摹过多少回,竟当真画得极其神似。
光是在脑海里再回想一遍,虞怀烨就气到拳心捏紧。
“罢了。”虞怀烨盯他半晌,长出一口气,皱着眉头道,“不提那些了。”
虞怀烨的表情明摆着就极为在意,可他不愿说原因,冉暮秋也不再追问,只是想到方才那两人鼻青脸肿、嘴角渗血的模样,仍是有些没忍住,小声道:“那你以后不要这样了……那么多人都看着呢。”
他这句话也不知道哪里招惹到了虞怀烨。
话音一落,少年眉毛就缓缓的拧了起来,转头看他,抿唇道:“你都不知道原因,就要我以后别再这样?”
冉暮秋有点茫然的看着他,揪了揪衣角,小声的道:“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下手那样狠……”
刚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这话又说错了。
因为虞怀烨的表情一下变得更差。
事实上,冉暮秋也早有发觉,虞怀烨这次回来后,情绪明显不大对。
可他一来只觉得二人只是酒肉朋友,并没有太深的交情,对方这点儿异样也必然和自己无关,二来,在他心目中,虞怀烨年纪也还小,再有情绪不对,应当也是同往常一样,为些譬如被父亲训斥等无关紧要的小事。
“‘下手不必那么狠’?”虞怀烨面无表情的看着冉暮秋,“觉得我打重了?”
冉暮秋不爱跟人吵架,意识到这个话题说下去不太妙,就早早闭了嘴,一言不发。
虞怀烨垂着眼睛看他,见眼前人就算戴着帷帽,夏日微风一拂,纱帘向两边扬去,仍是露出小半张雪白莹润的精致脸颊。他嘴唇微微噘起,有点儿委屈,又有点儿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