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 无论是冉暮秋或是凌弋,当然也没有心思搭理这个人,不用他说, 也都想“继续”。
可短暂的打断似乎给了两人整理思路的时间。
几分钟后, 等那莫名其妙没死的男的自动又趴了下去,两人便默契地将目光从那人身上收了回来, 再度看向彼此。
然而, 冉暮秋却没再同凌弋对视多久。
几秒钟后,他掉头就走。
动作太过突然, 凌弋甚至没能一把将他抓住。
冉暮秋走得很快, 一边走, 一边拿手背擦了一下眼睛,把刚刚太过激动时冒出来的一点点眼泪水擦掉。
他想, 自己大概是真的脑子坏掉了,才会在这里跟凌弋一起, 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
还被不认识的人看了笑话。
到底还是笨, 脑子宕机的时候忘了此刻真的要走, 该按遁出键才对,用两条腿走有什么用?于是没有两步, 就又被凌弋拽住。
冉暮秋没等他将自己又强行转过来, 就先低声的开了口:“你既然都看过我的任务记录,就应该知道那些人——”
就应该知道那些人对我来说很重要。
“为什么还要拿这个开玩笑呢?”他声音有些闷,“这一点都不好玩。”
握着他手的人动作一下顿住,本来要说的话,就一下哑在了嗓子里。
毕竟, 冉暮秋此刻的情绪是真的有些不对。
比起醉酒那晚的迷茫、委屈跟眷恋,或是就算知道了凌弋偷偷看了他的隐私后的轻微炸毛, 他此刻的表情,是真的有点儿难过了。
凌弋微微怔愣,然后很快反应了过来:“你以为我在耍你玩?”
冉暮秋仰头看着他,因为难过,音量难得提高了一些:“不是吗?”
哪里就有这么巧,一个有点像的人,刚好就真的是他们。
凌弋长久的凝视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等自己的情绪也平复了些许,才慢慢道:“如果我说不是呢?”
“……”
没再给冉暮秋胡思乱想的机会,凌弋抓住他乱动的手,不由分说,低头下去,同他前额相抵。
001号的精神力所到之处,能做的事情,又何止随便检阅一名酱油分部小职员的任务记录那么简单。
此刻,曾假公济私作为特别福利发放过的[回溯]功能,再次发挥了它的作用。
同为剧本数据的主人,冉暮秋只要借着凌弋的精神力,就能以意识形态,和凌弋一起,再次重温。
额头刚贴上他的,对方的手便也跟着寻了过来,像是怕他又逃走一般,捏住他小小的掌心,在他耳边道:“我拿这个耍你做什么?”
“你在小世界里玩了我就走,一眼都不回头,我要真的不是,却上赶着承认他们是自己,难道就不丢脸?”
“还不相信么?那我们再回去看看好不好?看你是不是真的那样。”
“想看哪个?哪个都行。反正都是我。”
“……”
冉暮秋甚至没来得及说一个“不”字,眼前就一道白光,他就再次回到了某个熟悉的街角。
高挑单薄的少年,一边肩膀上挎着书包,长腿支着靠墙,望着路灯等他,琥珀色的眸子安静又温柔。
冉暮秋和凌弋一道在半空中,见剧本里的冉暮秋说“我们解除包养关系吧”,又说“以后就做朋友”。软软的语气,看似没什么毛病的话语,少年的唇角的笑意却一下暗淡了下去,微抿的嘴唇,手指都用力到将掌心掐出血。
画面一转,他又来到某条漆黑深长的公路。
晚风很凉,大明星和天之骄子,两个人都在等他的答案。冉暮秋昏头涨脑,头也不回的对其中一个人说“我跟你走”,然后真的一眼都没回头看过。
那男人于是顺着车身坐下去,在原地抽了一整夜的烟,颓丧得仿佛一条丧家之犬。
画面继续闪过。
冉暮秋看到风雪中,自己望着早已看不清的崖底,而在自己身后抱着他、替他捂着眼睛的人,向来嬉笑怒骂的一张脸,却表现出不比他少多少的痛心和绝望。
……
明明都的确是剧本里出现过的剧情,在当下也的确做出的是最优选择,可再次回温时,冉暮秋却好像感觉到有些心虚。
尤其是知道了这些人好像是同一人之后……这心虚便来得更强烈。
他扭着脸不肯再看,可[回溯]这种高级功能原本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上次莫名其妙给了五分钟,眼下,这人却似乎打定主意,想带着冉暮秋,重新回味个遍。
冉暮秋小声道:“……我不想看了。”
凌弋哄他,语气却强硬:“再看看。”
“……”
冉暮秋很想跑到别处去,却被扣住肩膀。他又缩着肩膀想躲,凌弋拿他没办法,干脆将他整个人面对面的圈住,冉暮秋压根挣脱不开,只好气得狠狠的咬了一下他的肩膀。
凌弋抱着他,默默地忍耐肩膀上的痛意,却也没再勉强,带着他一道脱离了[回溯]。
回到大逃杀里时,冉暮秋仍咬着他不松口。
好半天,待他咬得牙关都酸了,气哼哼地松开嘴以后,凌弋才低声问:“这样信了么?”
冉暮秋已经不想说话了。
只过了好半天,他才趴在凌弋肩膀上,小小声的抱怨了一句:“那你、为什么一开始没有说……”
既然凌弋就是在小世界里扮演那些人的任务者,那在大逃杀里遇见自己的时候,应当早早就认出来了才对。
毕竟,无论在哪个世界当中,冉暮秋都是同样的一张脸。
可是这人没有。
不仅假装不认识,还害自己傻乎乎喝醉了酒,对着他的脸叫“前男友”,又上演了这样一通闹剧。
“不是故意的。”凌弋沉默了会儿,道:“从小世界出来后,我切断了同四个世界剧本的数据联系。”
凌弋反应向来迅速。
当画中人变成自己,许多东西不用再解释,甚至不再需要多此一举的数据融合,他就立刻明白了许多事情的原因。
比如已经过了这么久,心脏那片仍未消散的隐痛是因为什么。
再比如,从休眠仓出来时的自己为什么毫不犹豫的要求“删除”。
也明白了当自己蹲在小土坡上,一帧一帧查看任务记录时,那股又妒又痛的感觉,又是为了什么。
可明白一切之后,再来一次,他恐怕还是会选择切断与那些记忆的联系。
每个精神分支的百分百虐心值,当所有数据同时涌入脑海时,叠加的痛苦又何止几何倍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