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剧院一共发生过两次大火。
第二次剧院大火, 烧死了宋宛的师父、师兄弟,也烧死了所有观众。
这场火恐怕跟会使用“无声之火”的邪祟,还有那冯文昌都脱不了关系。
那么……剧院的第一次大火呢?
第一次大火之前,这剧院没有发生过任何怪异事件。
可以推测邪祟很可能是因为这场火才产生的。
既然不存在鬼祟作怪, 现在要考虑的, 无非是那第一场火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这种剧院在发生火灾后, 出现了所有人集体团灭的现象,一般有以下几种原因——
第一,这些人丧失了主动逃跑的能力,只能任由大火烧死自己。
第二, 门窗全被封死了,他们无法逃出去。
第三,由于人太多,发生了踩踏事故, 慌乱的人群互相掣肘, 以至于没能及时逃生。
这剧院颇为宽敞,踩踏事故发生的概率相对比较小,当年的木制门窗也并不结实, 在没有人做手脚的情况下, 很容易被砸开……
所以,当年那场火不像是意外,而更像是人为——
要么有人偷偷给所有人下了药, 或者准备了某种迷烟, 导致事发当时所有人都丧失了逃跑的能力,只能留在原地被烧死, 一个也不留。
再要么,有人通过特殊的方法悄悄封死了门窗, 以至于大火发生后,没有人能从里面逃出来。
十有八九,这凶手就是冯文昌。
不过他烧死这么多人的目的是什么,邪祟到底是怎么来的,大家现在又到底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空间内……
沈明烛知道,对于这些疑问,他还需要通过探索和推理来找到答案。
此时此刻,被当地人奉为戏神的田都元帅雷逢春,正眉目威严地立在不远外的小小祭台上。
关于这位戏神,流传着一段广为人知的故事——
雷逢春曾奉唐玄宗的旨意领兵征番,被敌军包围,危机万分之时,他取来皮革,将之剪成人形,命士兵借此唱曲演戏。
士兵们的表演太过精彩,敌军看入了迷,无心恋战,雷逢春也就因此取得了胜利。
这位元帅的额头上画着一只螃蟹。据说他是弃婴,被丢弃在田野间的时候,靠螃蟹吐出的唾沫而活。
因此这位元帅对螃蟹很恭敬。虔诚信奉他的人,也从来不吃螃蟹。
越州人虔诚地信奉着田都元帅。
每个唱木偶戏的人也都对这位戏神毕恭毕敬,不敢造次。
巫浔竹倒是颇为漫不经心地走至这戏神前,直接无所顾忌地将它拎了起来握在手里,再如同献上礼物一般,将它放到了沈明烛摊开的掌心上。
大概是觉得巫浔竹的所作所为很合自己的心意,沈明烛面露些许满意,双手紧紧握住了戏神,指尖不断在他的额头、眉眼等部位滑过,尝试着能不能触发某段关键回忆。
巫浔竹靠在旁边的墙上,目光深邃地看着沈明烛。
在他看来,从前的沈明烛会把这种类似于欣喜、期待、满意的情绪藏得更深、更不动声色一些。
现在的他比起从前不免显得有些稚气。
不过二者的本质还是相同的。
他到底还是那个沈明烛。
不知不觉间,在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情况下,巫浔竹嘴角微微上扬起来。
然后他看见沈明烛那双灰白色的、没有焦距的眼睛朝自己“望”了过来。
“我没有触发记忆。但我感觉应该不会有错。这戏神一定非常关键才对。”
“你怀疑有人向戏神借了力量?”巫浔竹问。
沈明烛点了头。
若非如此,他想象不到,以一介凡人之力,冯文昌是怎么把他自己变成木偶的,又是怎么成为那个可怕的X,不知不觉把所有玩家都进行了木偶化的。
庙里的地藏王菩萨消失了,有其余人、鬼借香成神,才会导致石桥古村的维度出现异常。
也许这里的情况也类似。
“好。我帮你检查一下。”
巫浔竹重新接过戏神,将它在手里仔细端详起来。
“多谢。”沈明烛的表情显得很客气,说话的语气也很官方很正经。
“这一路走来,你对我的帮助很大。”
巫浔竹深深看他一眼,语气倒是有种刻意的轻描淡写。
“不客气。我帮你,其实也是帮我自己。毕竟我也想活着从这里离开。”
“嗯。有道理。”
“确实很有道理。合作愉快。”
巫浔竹不再看沈明烛,而是专心看起了手里的戏神。
这戏神的神像很小,身高约莫只有他的小臂长。
他很容易就将戏神从头到尾看了个遍,继而发现戏神后背处的漆有些不对劲,有修补的痕迹。
按理可以拿小刀来把这块漆轻轻刮开,探查那下面藏着什么玄机。
可这样做搞不好会被不知藏在何处的冯文昌发现。
于是巫浔竹咬破手指,闭上眼睛,将血涂抹于双眼的眼皮处,再将手指放在了神像后背处那块漆明显不对劲的地方。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当人生门——破。”
念完这个咒语,他的眼前出现了两行字:
【冯文昌,男】
【壬辰年己酉月壬午日辛亥时】
放下戏神,巫浔竹上前径直握住沈明烛的手,借着这个动作悄然在他的手心画了几笔,正是那冯文昌的生辰八字。
沈明烛这便明白,冯文昌把自己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藏匿在了戏神背后,为的恐怕是盗取本属于戏神的信仰之力。
不过光是在戏神身体里藏一个生辰八字,可无法盗取这份力量。
再者,作为信奉戏神的操偶师,从小到大在戏团里众人耳濡目染的影响下,冯文昌应该对戏神有足够强烈的敬畏心。
他哪儿来的胆子,竟敢盗取戏神的信仰?
他的背后一定有高人帮他设阵、布局、施法。
这个人会是李师傅吗?
毕竟最先用到火这个元素的人就是他了。
另外,我现在依然没有触发相应的记忆,难道……
【03:23】
【03:22】
……
“这戏神看起来挺值钱的。如果真的存在时空穿越……也许它也能算是古董了。我们把它带出去,搞不好能卖个好价钱。”
沈明烛伸出手在面前的空中摸了几下,摸到了戏神神像,将它握在手里转过了身。“走,我们去搭戏台。”
巫浔竹配合他说道:“能不能当古董且不说,把它带走倒确实有必要。唱戏之前怎么能不拜戏神?就当讨个吉利吧。希望它能带我们离开这里。”
其后,两人离开临湖剧院,往园子方向回。
路上沈明烛很宝贝地将戏神神像放进了怀里藏起来。
然而暗地里,他在悄悄尝试着用指甲刮神像后背的漆。
无需把整个生辰八卦全部刮出来,只把表面一小块漆弄掉,他的指尖触及上去,已看到了系统发出的文字提示:
【你已找到关键性剧情线索:“冯文昌的生辰八字”】
【你触发了一段关键回忆:[戏神托梦]】
沈明烛这便再次载入了冯文昌的记忆——
冯文昌在拜戏神。他的眼前正是那田都元帅那张威严的脸。
通过读取冯文昌的记忆,沈明烛意识到,这邪神是他不久前从临湖剧院的后台偷出来的。
此时此刻,冯文昌不过点了一炷香,再弓着腰拜了拜神,就已经体力不支了。
他伏案在桌边咳了好些时候,这才勉强缓过来。
看来这段回忆发生在他病入膏肓之后。
如果他什么都不做,按理他该不久于人世。
过了一会儿,随着开门关门的声音响起,有人端了一个碗过来。
那人扶冯文昌坐到了床上,再用勺子将汤碗里的的汤水盛出来,一勺一勺地喂给他喝。
这汤水甜丝丝的,非常好喝,冯文昌感到自己舒服了很多,没有再继续咳嗽了。
来人正是李师傅。
冯文昌将身体往后仰,靠在了柔软的枕头上,再看向面前那个苍老的人。
“谢谢阿爹。这是你刚熬好的冰糖梨子水吗?真好喝……
“我这辈子啊……多亏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师傅暂时并未接话,只是默默地喂着冯文昌喝糖水,他的眼神显得深邃、沉重、还似有几分心痛。
“阿爹,你看……你比我老三十岁……到头来我还要让你来照顾我。我过意不去啊……
“我知道,你不敢死,你放心不下我。你……”
顿了顿,冯文昌盯住了李师傅的眼睛,声音忽得沉了几分。“你还放心不下彩衣!其实你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了,对吧?当年……
“当年你带我从那场火海里逃出来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你背我都够呛……何况要再加上一个彩衣?
“彩衣的身体、衣服、饰品……全都用的好东西。她可不轻,有十几二十斤呢……我是知道的!把我俩弄出来,你半条命都没了……”
“阿爹你说,”冯文昌幽幽地看着他问,“如果我和彩衣只能活㑲楓一个,你选的人会是她,而不是我,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