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辈子都不想洗手了。”
牵手之后的预热仿佛还残留在指缝间, 周瑭把自己的右手翻过来、调过去,又依次动了动每一根手指。
就好像和公主十指交扣之后,这只手就翻了新一样。
“我怎么那么勇啊……”
周瑭小声感叹, 不知又想到了什么, 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隔壁屋里传来郑嬷嬷的吆喝:“别傻乐了我的小祖宗,洗洗手快来吃元宵, 薛二公子带回来的元宵还够吃好几顿呢。”
“就来了!”周瑭回话。
他啪啪拍了拍发烫的脸蛋,最后又端详了右手几遍,万分不舍地把手浸在了面盆里。
但回忆里的触感并没有消失, 当他拿起竹箸的时候,指缝间的嫩肉又泛起了酥麻。
周瑭脸一红,手劲儿没控制住,竹箸夹破了元宵,雪白圆滚的糯米皮里淌出了黑色的甜芝麻馅儿。
“勺子拿着。”郑嬷嬷斜了他一眼, “哪有用竹箸吃元宵的?”
“……哦。”周瑭换了勺子, 可是魂儿还在天外飘着。
郑嬷嬷叹了声。
自从那晚从上元灯会回来之后, 小公子就变成了这幅怪模样。
她也有过情窦初开的时候, 知道许多男男女女都会在上元节、上巳节、乞巧节这些节日盛会上定情。
不过如果她猜得没错,小公子的情况可能无法用“男女”定情来囊括。
郑嬷嬷略有些忧心,试探道:“小公子……莫不是心悦男子吧?”
“噗!”周瑭险些被芝麻馅儿呛到。
“怎么会?”他一阵咳嗽, “我又没有断袖之癖,当然会钟情于小娘子了!”
郑嬷嬷对此表示深切怀疑。
但她深知周瑭不爱扯谎, 就算不得已编个谎,也会臊得脸红脖子粗,断然不会像现在这么神色笃定。
“那便好。”郑嬷嬷松了口气, 又隐约有些替薛二公子可惜。
周瑭不解:“嬷嬷为何忽然这么问?”
“上元节回来之后,小公子看起来像心有所属的样子。”郑嬷嬷道。
周瑭的动作停了停, 脸上发烧。
“没有的事……我只是和人做了一个约定而已。”
他低下头,又拾起竹箸,假装用竹箸尖儿戳元宵玩。
胸膛里“咚咚咚”的心跳声却无法作伪。
但一想到接下来公主必须要走的那条路,他的心脏又沉了下来。
戳破的芝麻馅儿融化在了元宵汤里,喝一口,泛着苦涩。
*
立春后,山里下了小雪,天上地下以白为底,以黑为衬。
万物还没开始复苏,屋里烧着火盆,静谧中偶尔爆出一粒火星。
睡梦中,周瑭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郑嬷嬷正在替换火盆里的银屑炭。
然后,他看到自己床榻外侧多放了一只枕头。长方形的丝织枕中央隐约有凹陷,像是刚躺过一个人。
摸了摸,余温已经散了。
“哥哥方才来过?”
“是啊,”郑嬷嬷道,“薛二公子见你睡得香甜,就陪你躺了一会儿,没出声打扰。”
“……我怎么睡得那么沉?”周瑭打了个呵欠,“哥哥说什么了吗?”
郑嬷嬷叹了口气:“他说外面情势乱极,叫你安生待着,这段时间不要出门。”
“外面出事了?”周瑭立刻清醒过来。
“听说营州那边有一个兵营失陷了。”郑嬷嬷忧心忡忡道,“侯爷就在营州驻守,只盼那个出事的兵营里没有他。”
“外祖父……”周瑭喃喃。
老侯爷常年驻扎在外,周瑭没见过他几回面,唯一的印象就是他那一把毛扎扎的胡子。
要说多深的亲情倒也没有,但是周瑭此时此刻,很担心老夫人的状态。
“我要回去看外祖母。”他迅速穿起了半边衣服。
“小公子千万慎重。”郑嬷嬷劝他,“听薛二公子的意思,现在不仅是世道乱,侯府里也乱得很。人心叵测,府里有的是人想对小公子不利啊!”
“我能应付得来。”周瑭道,“去年外祖母身子就不太爽利,我担心……”
“若是老夫人在这里,定也不许小公子这个时候回府。”
郑嬷嬷见劝不住他,心中焦急,不得已讲了实情:“这半年来,许多人都在搜寻小公子的踪迹,光是摸进这片山头的歹人,就足足有三个!”
周瑭愣住:“我怎么不知道这些事?”
郑嬷嬷无奈只得告诉他:“薛二公子怕吓着你,就让我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