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蒙德愣了片刻, 才突然向侧边躲了躲,半眯起眼眸,语气略带着些古怪:“叉子。你...你在想什么?”
他抽了张纸递给利亚姆, 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隐瞒家庭医生的疑惑。
奥斯蒙德瞥了一眼利亚姆指尖的湿痕, 强装着不在意侧开了头,他将瓷盘重新拉回自己面前,拾起叉子叉起法棍,杜绝了利亚姆再次为自己服务。
他错开话题, 询问利亚姆:“你联系吉姆了吗?”
“嗯。我答应了他抽时间去试镜,他答应明天早上给我邮寄一份试镜剧本,片酬需要和尼奇塔三方商议。”
奥斯蒙德轻轻点了点头,利亚姆已经具有一定的票房号召能力了,如果他愿意加盟, 则意味着《终结者》的票房可以比《艺术修养》中提到的还要高出不少。
奥斯蒙德心甘情愿为这额外的收入买单, 他可以适当地提高投资,用于支付男主演的片酬。
100万片酬也不是问题。
奥斯蒙德思索着, 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兀地挑眉,一把抓住了利亚姆的手, 将他指尖缠绕的创可贴撕开,发现他白皙的指尖上多出了几道已经结痂的细小血痕。
是了。
以前他的手上就总是出现这样细小的刀伤,是意外受伤吗?还是他自己搞出的伤口?
丽塔叮嘱他, 如果有所怀疑, 可以仔细观察他的行为状态。
一些情况较为严重的抑郁症患者, 还伴随有自残等伤害自己的行为。
奥斯蒙德皱起眉,手指牢牢圈住他的手腕:“怎么搞的?我说过不喜欢看到伤痕。”
“切菜的时候, 不小心切到手了...”
你觉得我傻吗?
一个黑手党,切个菜能不小心切到自己的手指?这种话说出去有谁会相信?
“以前也是?”
“...以前也是。”
奥斯蒙德满脸都写着怀疑,他的唇角下弯了些许,不太高新:“那就不要切了,我把营养师叫回来。”
“你不是不喜欢他备好的餐点吗。”
利亚姆反握住他的手掌,因为他突兀的关心,感到了些许不适时的喜悦。
“那就换一个。”
奥斯蒙德的神色很淡,他轻轻甩开了利亚姆的手,没有再说话。
他心中希望,起码,利亚姆不要连这种小事也欺骗他。
*
第二天一早,奥斯蒙德的心理咨询师丽塔,便提着装有小型录音设备和记录笔记的手提包上门拜访了奥斯蒙德。
她计划和他聊一聊他的梦境,再顺便见一见他口中被雷切尔怀疑患有抑郁症的利亚姆·海恩斯。
丽塔走进奥斯蒙德的小型会客厅,与奥斯蒙德面对面坐下,像往常一样率先打开录音设备:“你在电话里提到,你的性功能,恢复正常了?”
“是的,虽然突然得有些奇怪。”
“这并不奇怪,亲爱的。”
丽塔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这是件好事。虽然根据你的描述,更像是自然的NPT,但这起码证明,从生理角度来说,你没有任何问题。这验证了我们一直以来的想法:造成你ED的原因,是心理上的抗拒。”
“很多心理性ED的患者也有正常的NPT反应。”
言下之意,像奥斯蒙德原本那样,连NPT都没有的患者才是少数。对奥斯蒙德来说,NPT已经算得上一种进步。
“你介意我问得更细致一点吗?”
奥斯蒙德摇摇头,表示他并不介意。
“在入睡之前,你有服用过助兴类药物吗?或者一些特殊的食物?”
“没有。”
“观看特殊的影像画面?”
“没有。”
“现在还是会在看到过于暴露的画面时干呕、恶心,产生不适感吗?”
“我没有再尝试...”
奥斯蒙德说着,突然想到了前天晚上让利亚姆脱掉上衣:“呃...最近的话,有看过男人的上身,没有产生什么不适感。”
丽塔点了点头,觉得他的话并没有起到什么参考作用。
她继续在笔记上记录着关键词与自己的想法:“NPT以后,你有尝试过进行性行为吗?情况如何?”
“没有。”
奥斯蒙德继续摇头。他没想过,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试验对象。
丽塔推了一下眼镜,给出了一个非常诚恳的学术性建议:“你可以尽快尝试一下,我们再根据你的情况调整治疗计划。”
“...是要尝试和别人一起吗?还是我自己动手?”
奥斯蒙德语气飘忽,脸上的表情难得地变得有些为难。
他还是很难接受和另一个人发生关系。
丽塔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都可以。我们只是需要测试,在并非NPT的情况下,你能不能因为一些正常的刺激起反应。”
“好吧。我会试试。”
奥斯蒙德略有些难堪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继续,你做了一个什么梦?梦中有出现过于暴露的画面吗?”
奥斯蒙德当即摇头:“没有,只是普通的拥抱,还有...”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只能将他的情况阐述为梦。
“我做的是一个有连续性的梦。”
“几个月之前,我梦到我和一个男人躲在舞台隔间,他的肺部中了一枪,失血过多、因为血气肺而死。”
“像《失乐园》中那样?你是因为梦而诞生了创作《失乐园》的想法?”
丽塔突然询问道,她知道一名艺术创作者的作品总是承载着许多私人私密的想法和观念,为此从未错过病人的电影。
“不。我的梦发生在奥斯卡颁奖典礼之前,我中枪之前。”
“你说的这个男人,在现实中存在吗?还是只是你想象出的人?”丽塔询问道。
这个男人或许非常关键。
“他...”
奥斯蒙德的眼神飘忽,似乎遇到了难以启齿的问题:“我不知道。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假的。我的意思是,他有一些现实的参考,但、大概我自己为他补全了人设...他更像是故事或者电影中的某个角色。”
丽塔皱着眉思索了片刻:“你的意思是说,虽然现实中确实存在这么一个人。但是他在你梦中的形象,与他本人有所不同?你为他捏造了另一个性格?”
“差不多。”
区别只是另一个性格实际上是利亚姆·海恩斯演出来的。
利亚姆·海恩斯。
他才应该是奥斯卡影帝。
同是校园片,他却能演出佐伊与怀亚特两个性格南辕北辙的高中生。
即便在生活中,他也完美无缺地扮演了一个与他截然不同,却死在了“过去”的人。
丽塔陷入了沉思。
弗洛伊德《梦的解析》从某种程度上讲只算得上伪心理学,但有时也会提供一些思绪。弗洛伊德认为,梦境是人类压抑欲望的反映。
奥斯蒙德的梦也许反映了他强烈的控制欲,即,他很有可能希望对方表现出他想象中的性格,在梦与现实的矛盾之下,宁可对方死去。
但是这和他NPT有什么关联呢:“你说这是一个连续性的梦?”
“是的,就在前天晚上,我再次梦到了他死去前的场景。这一次他没有再隐瞒自己受伤的事实,我也没有一直背对着他,我们拥抱着,周围全部都是血。”
他说着,声音变得疑惑:“但,血是甜的?”
那么,根据弗洛伊德的理论,奥斯蒙德强烈的矛盾并不希望他死,他梦见他死去活来,是担心他真的变成死人。
他希望对方不要有所隐瞒,希望他们坦然相对?
至于血是甜的。
丽塔也能找出合适的理由解释:奥斯蒙德也许并没有那么畏惧受伤或者死亡,起码他的潜意识认为,具有死亡象征意义的血并没有那么可怕,眼前的拥抱更为重要。
但是说实话,丽塔并没有找出任何他的梦境与NPT的关联性。主流观念认为男性的NPT与血压、动脉扩张有关。但奥斯蒙德的梦中具有刺激性的因素似乎只有血,和一个算不上诱因的,死去又活过来的男人。
难道仅仅是因为拥抱?
丽塔轻轻摇了摇头:“我需要你抽时间再做一个血检,检查血指标有没有出现异常,再持续监测一段时间血压...不排除血压偏高影响了你的生理状况的可能性。”
她接着继续与奥斯蒙德聊了些近况与其它内容,便阖上了笔记本,关闭了录音设备。
利亚姆还在睡。
情况稍微有些反常,但他昨晚的睡眠质量似乎也不怎么样,系统说,它晚上再次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响动,但是奥斯蒙德早上推开门时,利亚姆并不在门前。
丽塔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九点钟了。但她并不打算打扰利亚姆的睡眠,只是看向奥斯蒙德的眼眸中带了些许深意:“你说的梦中的男人,和你近期看过上半身的男人,是指他吗?”
奥斯蒙德有些难为情,但他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么拥抱的含义便不能一概而论。
丽塔不知道他们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但目前看来,似乎并不只是朋友。
“你的ED一直都是心理上的障碍。”
丽塔忍不住说道:“除了一些身体病理性的影响以外,也有可能是因为你克服了一些过去固有的观念和想法。比如,接受了性行为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肮脏、不堪...它不仅仅产生于欲望,还产生于纯粹的...”
爱。
奥斯蒙德突然转过身,打断了丽塔的话:“真的不需要我叫醒他?”
他的逃避太过明显。
丽塔深深吸了一口气:“奥兹,我并不是有意越界。但你要知道,心理咨询本就是非常私密的个人剖析,我需要尽可能详尽地了解你的情况。”
她当着奥斯蒙德的面,再次打开了录音装置,示意他现在是额外的诊断时间:“我需要你告诉我,你和他的关系。”
他和利亚姆的关系...倒是驳杂纷乱,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
奥斯蒙德僵着脸,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回答:“我们...目前算是‘情人’关系吧,但是这很复杂,我...没有任何感情纠葛的情人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