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宫外,有一道巨型暗礁边远离照亮的明珠,没有光线,一片黑暗。
黑暗中笼罩着数道鬼鬼祟祟的影子,沿着暗礁一路朝着与蓬莱宫相反的方向走。
“都快些,再过一里,就能顺着潮汐出南海了。”
偶尔有光线透过海水的折射将这里照亮一瞬,露出为首几人的面容。
赫然是剑宗几峰的长老们。
而后面一排则是仍旧昏迷未醒的一众弟子。每人额头上都贴着一张驱使符,僵硬地跟在他们师父身后。
倏地,璇玑长老一顿,低声道: “不好!”
其他几人一惊,都转过来看他。贪狼皱眉, “怎么?”
璇玑面露难色, “我的仙宝太极拂尘落在地牢中了。”
他咬了咬牙, “你们先走,我回去一趟。”
琉璃仙微微蹙眉, “明烛仙君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们一起行动,而且不能回头……”
“事出紧急,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你们放心,待我取回拂尘,定来得及再追上你们。”
“可……”
“快走吧,否则咱们这么多人停留在此,实在是过于惹人注目了。万一被鲛人族守卫注意到,岂不是功亏一篑,全军覆没!”
其余几人犹豫片刻,也只得点头, “那好吧。”
待一群人的身形陆陆续续消失在视线内,璇玑长老脸上的急切之色也尽数褪去。
他裂开嘴角,露出一个带着些阴狠的笑容,低声如自语, “明烛仙君,多谢你送来的好机会……”
……
归祀节是祭拜海神的日子。
今年尤为特殊些,长生殿与仙人像一起坍塌。为平息海神之怒,这场盛典要办得更宏大。
恰好又撞上了仙人新婚。
鲛王特意下令,按照人间的规矩来。于是蓬莱宫处处挂了鲜红的喜布与福贴,处处欣喜热闹。
只有关于珊瑚神树的礼仪没变。
仪礼之前,要由郎君为娘子亲手串起九十九颗大小不一的宝珠,而新妇亲手织成一段鲛绡,遮面拜堂后,系挂于珊瑚神树,方为礼成。
但是……
礼官看着左右两位俊俏郎君,一脸为难, “二位,你们……谁串宝珠,谁织鲛绡啊?”
这不仅仅是宝珠和鲛绡的事。大婚当日,串宝珠便要穿女子婚服,织鲛绡的则着郎君婚服。
温珩并不在意这些,而且心里对自己很是有数。
他不经意伸手去拿丝线, “我——”
“我来织鲛绡吧。”
却有一只手自他眼前抢先一步,将丝线接了过去。
郁明烛垂眸柔和瞧着他,道: “我织鲛绡,你串宝珠就是。”
温珩心念蓦然一动。
虽说断袖之癖二人同为男子,可这种阴阳之分,似乎总是令人在意的。
尤其是郁明烛平日跟个狼崽子似的,恨不得叼着他给所有人展示一圈,好胜心和占有欲都强烈得让他后颈发麻。
怎么这种时候,这种事情,反倒愿意屈居人下了?
待礼官走后。
温珩低声, “其实你不必为难,我并不在乎旁人的眼光。”
郁明烛瞥他一眼: “因为我了解你。”
温珩: “不,我是真的不在乎……”
郁明烛: “你手拙,织不出来鲛绡。”
温珩: “……”
温珩脸色一木。
原来是这样的解。
两人各自带着一盒宝珠,一团丝线回了殿。
自这时候起至婚嫁礼成,两人便不能再见面了,称为躲灾。
温珩一开始想,不就是串几颗珠子,能有多难,哪里用得了三日?
可是真的动起手来才发现,丝线浸了水,软绵绵地飘来飘去,跟那细如发丝的珠孔对也对不准,穿也穿不进,还要按着严格的顺序,错一颗也不行。
他企图用仙法作弊。
却被鲛侍毅然决然拦了下来,郑重其事,苦口婆心地劝道: “郎君,心诚方能显灵。”
温珩只好认命地继续一板一眼串珠子。
一直忙到第二日晚,他看着自己好容易串起来的三十来颗宝珠,揉了揉酸疼的脖子,然后突然发现——
第三颗竟然穿错了颜色,得全褪下来重穿!
那他这一天一夜,全白忙活了!
玉珩仙君的脾气上来了,抿着唇蹙着眉盯了一会手里的珠子。
而后用衣袖一扫,哗啦一声全卷回了盒子里。
他打算去找想出这馊主意的罪魁祸首负责。
殿外守着许多鲛侍,眼观鼻鼻观心,浑然无觉有一道淡青的影子从后面窗柩翻了出去,直奔蓬莱宫另一头的寝殿。
片刻。
隔着层叠的珠帘,温珩看到那人坐在桌前,匀称修长的手指勾着梭子与纱线,神情专注认真。
海底明灭的光晕撒下,那张面容十分好看。
温珩正要撑着窗户翻进去,神思却陡然一恍。
想起许久之前,自己也是隔着老远,瞧见那人俯首于桌案间。
帝王的冠冕垂下一串珠帘,半遮掩了那俊美而专注的侧脸。
……
祸止十三年。
无禁城门口两个守卫正懒懒散散打着盹。
一道缥缈的气息自两人身侧掠过,又很快消散无痕。
其中一个惊醒,鼻头耸动两下,捅了捅旁边那个。
“哎,醒醒,你有没有嗅到股奇怪的味道?”
另一个嘟囔着睁开眼。
“咱们这儿还能有什么味,鲜血味?腐尸味?”
那人又闻了闻, “都不是,似乎……像是股桃花香。”
“你疯了吧,魔渊哪来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