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德和芒特其实也没能相处几天,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互相帮彼此收拾东西,然后把屋子里搞得一团乱,最后一人抱着一只兔子排排坐,不好意思地看着家政戴着手套上岗。5月19日刚踢完足总杯决赛,仅仅两三天后,新任主帅达利奇就坐在媒体发布席上宣读了比赛名单。
是的,克罗地亚国家队正式换帅了。从去年11月踢完世预赛确认进入世界杯到现在正好半年,足够克足协在大赛前完成了有条不紊的更替。科瓦奇没了,沙德短暂地难过了一下,但得知对方依然会留在足协中工作,就又开心了起来。
集训将在26号开始,半个月后的6月11日,他们会集体飞往圣彼得堡,从那里前往位于列宁格勒州维堡区的基地。
集训的时间照顾了莫德里奇科瓦西奇和终于在新帅手下回到国家队的洛夫伦——欧冠决赛将在利物浦和皇马之间展开,他们三个自然暂时没法回来。
剩余球员就当多休息一两个星期了,也算是个宽慰和调整。
沙德本来就忙忙碌碌的,毕竟休息不了几天就要去集训了,世界杯不是个提上包就走的事,从集训开始他们基本就没有自由活动的时间了,一切都是在集体中,按计划来。小组赛6月17日开始,6月28日结束,这就意味着哪怕是最坏最坏的情况,他们也是要在一起待一个多月的。
那就得带整齐私人物品,沙德又没什么经纪人苦哈哈地当保姆替他买东西跑腿,也不可能好意思打电话给爹妈说:爸比妈咪来国家队给我送衣服鞋子牙膏和糖顺便看看我好不好?
沙德已经长大了,他才不要做这种样子的小男孩!
总之他忙着收拾行礼,处理和俱乐部的一些工作,每天坐电梯下去看看芒特家里又变成什么样了,结果就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发生了紧急意外:
卢卡生了一窝小兔子!
赖斯明明告诉他这是两只公兔子,沙德还每天都仔细观察他们有没有打架,生怕他们把彼此的毛咬掉了或者别的什么,还挺欣慰他们感情好像真的很好,然后现在事情忽然就变成了这样。
其实5月初沙德就感觉它们有点奇怪的——卢卡总是把草扯下来拖回窝里,但当时因为是赛季末,实在太忙碌了,也没发现别的问题,抱去看了兽医摸了一下抽了血简单检查后也说很健康,就带回家了。
然后最近五天卢卡的肚子像吹气球一样长,沙德还傻乎乎地担心他是得腹水或者便秘了,又带去看医生。
医生一摸就说是怀孕了。
沙德坚定地说这是公兔子,没有那种能力。
他的表情坚定得像能去当牧师,医生也有点迟疑了,寻思着这难道是什么兔难杂症,于是叫助手准备b超。为了确定,他亲自给兔子剃毛,顺便多刮了一点检查性别,而后展示给沙德看:
“真的是妹妹呀!”
卢卡发出可爱的一声吱呜,圆圆的眼睛仿佛还没意识到自己就要当妈了。
像是为了确认犯罪分子,米奥奇也被剃掉了,漂亮柔软的小兔脸写满无辜。
无辜什么无辜,它们分明趁着沙德不在家偷偷爬胯!搞出兔命官司来!
天哪!
沙德简直感觉天崩地裂,他竟然把一只妹妹兔取名叫卢卡,把万恶的黑色公兔子取了自己的中间名。得亏他没用大名,不然简直是实名制犯罪,真是丢死人了。
可是现在一照b超,肚子里六个小兔崽子,这该怎么办啊?
医生倒是仿佛见多了这种养了长毛垂耳兔傻乎乎搞不清宠物性别的家伙,也没嘲笑他,只是很体贴地检查了两只兔子的健康问题,告知他一箩筐注意事项,并建议他在兔子生产完后带来绝育。
“公兔子还好,母兔子不绝育的话,一年能生6-8窝,很快就会因为过度繁殖的损耗而死亡了。做绝育的话,寿命会长很多的。”
沙德倒没有“绝育是不是不尊重大自然”的念头——毕竟如果真的尊重大自然的话,这种柔弱无辜粘人爱撒娇的人为培育宠物兔压根不会出现在他的手心里了。
自己忽然变成了小母兔(?)也就算了,卢卡要生小兔子是大事,绝育又是大事,小兔子们生下来该怎么办也是大事。得亏芒特搬过来了,他简直是沙德的消防队员,用开朗又镇定的态度很快扑灭了沙德的慌乱。
“我有经验的,你知道德克兰为什么送你兔子、但是他自己不养吗?因为我们俩小时候一起养过。我们一共有两对兔子,因为不愿意给它们绝育,这四只兔子在半年里一共生了8窝,活了六十只。在剩下的半年里它们继续生,而年底的时候那六十只宝宝也长大了,也开始生小兔子,我们俩翻烂了词典都取不完它们的名字,那绝对是我人生第一堂避/孕课……对不起,跑题了,总之,我很擅长养兔子。”
他蹲在地上细心地替米奥奇准备产房,抬头冲沙德阳光地笑道:“别担心,交给我就好了。”
他人真好。
沙德摆脱了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紧张地说“啊啊啊怎么办兔子生小孩怎么办”的状态,也蹲了下来,和他一起看卢卡在兔子小别墅里舒舒服服地转圈躺下,又开始嚼嚼嚼。卢卡和米奥奇都已经很快习惯了芒特的气味,即使对方把手伸进去轻轻摸它们的头毛也没关系。
养太多兔子是不行的,世界杯马上就要开始了,芒特可以帮他照顾两只大兔子,却不能同时也养大六只小的吧,那对方好不容易得来的夏休期都要被兔子淹没了。沙德开始思考小兔子们生出来后该怎么办,掰着手指头数哪个队友可能喜欢养。
第一个当然是去问阿扎尔,对方一直很喜欢卢卡和米奥奇,来看过好多次,让沙德没想到的是,自己的问题发过去,对方反而泪崩了。
“不行。”阿扎尔伤心坏了:“娜塔莎不会允许的,因为我们俩的小孩太混球了,他们会抓起兔子往嘴里塞,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沙德:……删除,第一候选人删除!
他继续寻找下家,但队友们要么是没兴趣,要么是家里老婆不允许,要么也是担心孩子对兔子不好,要么是夏天完全不在伦敦,也不方便,于是转了一圈暂时也没结果。他叹了口气,本来都觉得得联系俱乐部问问能不能做媒体活动送给球迷了。
芒特和赖斯都很积极地说自己愿意替他养,但直到他们俩小时候闹过兔子灾难后,沙德就觉得还是算了。
那不是要害得他们重温噩梦吗?
他发愁了一天,刷牙的时候差点把洁面霜当成牙膏给吞了,对着水池呸呸呸半天,变成叽里咕噜的吐水鱼。
谁知道事情在他盖上被子后出现了转机。
库尔图瓦和他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半年前,停留在11月,当时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去机场接你”,沙德回的是“好”,现在才跳了一条新的出来。
“我养。”
没有前言后语,就这么一句话。沙德愣了一会儿,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回什么,手足无措地调出键盘又撤掉,调出键盘又撤掉……对话框上一直显示他正在输入中,最后却什么都没发出去,只回了个“好”,立刻变成了双蓝钩。
莫名其妙的,沙德就有点睡不着觉了。他现在想到库尔图瓦时不会再乱想谈恋爱时的细节,乱想如果没有分手如果可以复合这类事情了,正相反,想到他时头脑会异常空白,就好像被扔进了一个无形的水潭。
他无意识地用手指摩挲着被子表面,旧东西尽量全留在原来的公寓里了,这里都是新换的,光滑柔软的触感,不会让他产生错觉,以为摸到了凹陷,以为摸到恋人残留的体温,以为自己只是睡得迷糊了,对方下床去倒一杯柠檬水喝,很快就会回来,带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卧到旁边,发丝散发香气,温热的手掌圈住他的背,把他搂到怀里。
具体的话语、事件仿佛都消散了,留给沙德的全是绵长的感受,被爱的感受,美好的感受。
他收回手,闭上眼睛,把柳波夫扯过来靠了一会儿,却第一次觉得对方温柔的毛茸茸的非人脸蛋失去了魅力。柳波夫没有胳膊,没有肩膀,没有温热的皮肤和呼吸,它什么都好,就是不是人。发现自己有些孤独,沙德自己抱住自己,认真地拍着自己的胳膊哄了一会儿,告诉自己不可以闹脾气。
明天可以拥抱梅森嘛。
现在就下去找他?不可以,会打扰到他。
他不会觉得打扰的?那也不行。
晚上抱着一起睡觉,得是,得是情侣关系才好。
沙德得服从社会规则,不能我行我素地说“我想和你躺一起睡觉,但我其实无所谓要不要和你谈恋爱,我只是想和你躺一起睡觉”。他在和库尔图瓦的恋情里其实长期处于这种混沌状态,等到慢吞吞地意识到恋人这种亲密关系的特别,又什么都没做好,他们一下子就分手了。
虽然是个很笨的小孩,但沙德不喜欢欺骗自己。
学会的事情就是学会了,不能假装不懂,稀里糊涂地占别人便宜。
他翻来覆去自己抱着自己又摸摸又拍拍地哄了一会儿,却还是找不到困意。而且沙德忽然想起了很关键的事:
他还没把这个消息告诉莫德里奇!
错用了对方的名字,他真是又羞愧又苦恼。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酝酿了鱼鱼世界的一个世纪,也就是五分钟后,他还是忍住羞耻崩溃地发过去了。
但凡再迟一点,莫德里奇都已经关机睡觉了,那他就要错过一开屏看到沙德发“卢卡,对不起,我害得你怀孕了(嚎啕大哭)”这种精彩大戏了。
明明嘴里没有水,莫德里奇却还是觉得仿佛有一整杯矿泉水喷到了屏幕上——这就是他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