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的水声咕嘟咕嘟,有人走了几步,嘀的一声,像是小电锅关火的声音。
林暮疲倦地睁开眼,右边胳膊压得有些麻,他换了个姿势,一双长腿套着黑色长裤,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不清醒,可有种安心的熟悉,跟身上的酸痛融在一起,好像也有满足。
“醒了?”
陈淮蹲下靠近林暮,伸手贴了贴他的额头,温度很正常。
又小声问他:“喝口水,再睡一会?”
水杯递到旁边,是适口的温度,咕咚咕咚喝干净,林暮又钻进被窝里睡过去。
再醒过来,是闻到了满屋子的饭香味,林暮揉揉眼睛,刚想坐起来,动作僵在一半,他龇牙咧嘴地换了个方向,膝行着,爬到贴着床边的桌子旁。
林暮抓抓头发,完全记不起昨天晚上被人折腾到什么时候,又是怎么重新洗干净抱回来。虽然提前做过心理准备,但陈淮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疯些。
桌上摆着外面叫的饭菜,是林暮熟悉的那家大饭店,他浑然不知自己半边脸上顶着压出来的红印,呆坐在那神游。
陈淮刚弯腰,林暮兔子炸毛一样,立马捂着陈淮的嘴把人推开。
林暮表情格外正经:“陈淮,我认为我们以后有必要保持安全距离,你觉得呢?”
陈淮:?
林暮没理他质疑的眼神,推他一把,跑下床去洗脸刷牙了。
陈淮跟过来站在门口,林暮抓起牙刷,一脸戒备地指着陈淮,嘴角挂着泡沫,呛了一口:“咳,保持,保持距离啊!”
对面人半天没说话,抬起手,张开,掌心放着叠好的白色内裤。
“……”林暮后知后觉感觉凉飕飕的,这才发现自己只套了件陈淮的衬衫,很宽松,下面挂着空挡,一把将人手里东西抢过来,念叨着“起开起开!”,然后当着陈淮的面把门关上。
“疼吗?要不我帮……”外面问。
林暮没让人把话说完——
“滚!!!”
·
在几日后的一个好天气,林暮提着水果与补品,去见了那两位论起来勉强能算作他“曾经”亲属的人,毕竟林暮的户口在刚成年就迁出来自己单开一本了。
这是他第一次去两个老人的家拜访,在一个老小区的三楼,水管与楼道墙壁上糊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广告。
敲敲门,等了一会,门打开,小时候看起来威武高壮的成年男人,现在衰颓得像颗干枯的老树。
一时不知道叫什么,林暮只礼貌地说了句:“您好。”
没见另一个老人的存在,林暮不免张望。
“她在屋里,不愿意出来,是我自作主张叫你来,先坐。”老人说。
待人坐下,老人给林暮倒了杯水。
“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突然没了,她接受不了,我也是,不知道怨谁,只能怨你妈和你。”
林暮没出声,他们把自己赶出去的事,在林暮心里,其实没留下太重的情绪。
他跟这两位接触的少,早就知晓他们不喜欢自己和妈妈,分开生活反而是最好的安排,林暮从没指望过他们会养育自己。
但他们不让自己知道林晓依的墓在哪,林暮过去真切地怨过。
事到如今,转念一想,继父会出意外,难道能说跟母亲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不比孩子失去母亲的痛轻,林暮不想再有什么怨言。
今天他选择出现在这,除了想知道母亲的消息,也是想给面前的这位老人的一些尊重。
老人没说太多,只进去房间,拿出一枚三十公分左右的黑色相框。
坐在林暮对面,老人陷入回忆,念叨着:“小宝没了,他生前总是在我们面前讲你,把你当亲生孩子。我们怎么对你,是我们的错。”
老人隔着擦得很干净的玻璃,摸着黑白照片里面男人的脸,“他只剩你这一个,如果你还认,就把照片带走,以后我们不在了,他也好吃到香火。如果不认,我也没话说。”
照片放在林暮面前的桌子上,里面的男人与女人带着微笑,永远停留在年轻的时候,而画面之外的老人头发花白,浑身布满皱纹,人生的长河已经快要走到尽头。
“认的。”林暮这样说。
走之前林暮将自己身上所有现金卷起来,塞进了桌布下,用杯子压住。
抱着遗像下楼,陈淮倚在门边等他,帮他打开车门,坐到驾驶位问:“他们难为你了?”
林暮摇摇头,说:“没有。”随后讲了一个地址。
这是一片家族墓地,陈淮没有陪林暮进去,想把第一次祭拜的时间留给林暮自己。
林暮从山上下来时已经傍晚,眼睛有些肿,大概率哭过,陈淮什么都没问,安静地带人回家。
好在林暮很快调整好了心情,他们一起去羊淮山走了一圈,新面孔增加很多,很多是见了之前的新闻过来的,想要挖掘这里更深层的故事。
拐卖村的印象根深蒂固,村里的人坚持否认,可这些人的否认太没有说服力了。
最终由林暮与村长牵头,本地公安授权,公开透明地为全村女性进行了一场DNA集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