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张,我……算了。”我看清那是个纹身的时候心还是嗵嗵乱跳,不放心地伸手摸了摸,手腕的皮肤是光滑的,别的实在看不出来,那个纹身太密了。我心有余悸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和他的视线在空中撞了一下。
他眼里有笑意,站在柔软的秋阳里,晨风把他的头发吹开,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
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不美好的事情曾经与他有关。
他轻声说:“走吧。”
我们沿着小区公园走着,期间我还是觉得这事乱七八糟的,就问:“你纹这个干什么?”
他眯了眯眼睛,说:“陪室友去打唇钉,闲着无聊就纹了。纹出来觉得不好看,很多场合也不方便,就戴着手环。”
我啧了一声,唐书禾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慢悠悠地说:“所以你今天早上说困,是因为昨晚没睡好吗?”
“……”我叹了口气,转过头说,“我怕你……受过什么欺负。”
他笑了笑:“没有。”
他问:“怎么突然想起手环的事?”
“昨天跟刘宏博聊天聊到了……你诓我干什么,纹身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就纹个花臂也没事啊,我又不是你们系主任。”
“不好看,”他说,“字纹得太密了,疏秀一点好看,纹完很后悔。”
早晨的天慢慢暖和起来,云天渐渐明亮,日影也悠悠。我们一时无话,唐书禾的小基……小柯还不是很熟悉路况,有点怯怯的,我们走走停停,间或让路博文陪小柯柯玩一会儿,小区里有流浪猫三三两两,偶尔从小狗的身边溜达过去,小柯懵懂警惕地打量它们,悄悄往唐书禾的裤脚边蹭,两位铲屎官一人提着个袋子陪狗子玩,画面其实不是特别美好,但是两个人心情都还不错。唐书禾闲闲说起:“那个纹身师技术很差,但是很会说话。他说人们纹身是‘take pains to remember’,我就纹了,”他笑起来,“还挺贵的。”
“贵倒在其次,”我说,“疼不疼啊?”
他蹲下去撸狗,说:“不疼。”
“肯定疼。”我说。
他说:“不疼。你别担心了。”
小柯和路博文挤着他闹,他低下头,用额头蹭它们的脸。我盯着他乌黑的发顶出神,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他搂着狗抬起头,惊讶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笑起来,朝霞映在他脸上,琥珀色的眼睛里揉碎万丈晨阳。
你如此根深蒂固地生在我心上。
那一幕带给我的心情很难用语言概括,他细软的黑发蹭着我的手,我不小心把他的头发抓乱了,风又把它们抚平。我们长久地对视,唐书禾默默站起来,理所当然地拥抱了我。小狗呆头呆脑地看着我们,我想大概是时间尚早,理智和这人间都未彻底醒转,我回抱住他。
我们默默地贴在一起很久,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也没有分开,小柯一直努力地在用头蹭唐书禾的腿,他才恍然地放开。
我站在那里,怀里空空的,愣愣地盯着他,我被拥抱弄昏了头,一时没有拢住理智那条线,软弱又蛮横地问自己,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不呢?
我牵了他的手。掌心相贴的那一瞬间他愣了一下,没有看我,低头握住了牵引绳,肩膀细细地颤抖起来,手指却毫不犹豫地扣过我的五指,扣牢了,纠纠缠缠地贴在一起。
我看向远方,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我们牵着手走过许多地方。这是八年之后我们第一次牵手,我只记得他的手很凉,一直到天光大亮,他的手才被我一点点捂暖。
那天回去以后我交了上本书的尾稿,又把剧本的初稿发给了文瑞修,文瑞修直接发语音过来:“我在剧院,你带着纸稿直接过来吧,让演员试一下戏。”
《出北京记》快收官了,最末的几场一般是轻车熟路的联排,我去的时候,大家都还在开嗓,文瑞修裁了几份纸稿,叫住了正在放松声带的男主角:“天儿。试一下这段。”
“试戏啊,”他走过来,冲我点点头,“路老师。”
我对他笑了笑。文瑞修看了一眼剧本,说:“小水过来一下。”
叫小水的那人远远地喊了一声:“来了文导。”我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那个在酒吧请我喝热牛奶的男的,我想起来他好像是叫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