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白看了沈见夏一眼, 伸出手, 轻轻拍开沈见夏的手, “别发骚。”
“小荼白,你终于看透这人的本性了。”周汝琴感叹一句,“浪到没边啊。”
沈见夏笑笑,把手揣回口袋里, 正想说话, 没想到荼白却抬眼瞥了他一眼, 说:“就一纯情小学鸡,装狐狸精还挺像,把你们都蒙过去了?”
“纯情小学鸡?”听到这个形容词,周汝琴噗地喷了。
“你才是纯情小学鸡。”沈见夏显然对这个外号很不满, 却坚守着一个“经验丰富的处男”该有的倔强, 挑起那副狐狸样的眉眼,面露笑意, “我经验丰富得很。”
“是是是,经验丰富的——”荼白忽然凑近沈见夏的耳边,挑了挑眉,低声说, “冬日宴老师。”
听到“冬日宴”这三个字,沈见夏的眉头很明显地跳了一下。
荼白挑衅完就迅速抽离了身体,一脸得意地看着神色瞬间僵硬的沈见夏。
“你……你怎么……”修行前年的老狐狸顿时被打回了原型,变成了一只窝在原地吱吱叫的小奶狐,原本满脸狡黠的笑容全被抛到九霄云外, 只剩下语无伦次的失语,“你你你……”
“我真的是真爱粉,Summer老师。”荼白怜悯地看了原地龟裂的沈见夏一眼,“你所·有的作品,我都一一拜读过,一字不漏。写得非常传神,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呢。”
说到“所有”二字的时候,他还特地加重了音量,字咬得很清晰。
你所有的作品,我都看过哦。
包括你写的那些狂暴的色.情小黄文。
三十五度的高温天气中,沈见夏站在暴晒的大太阳下,却心虚得手脚冰凉浑身发抖,整个后背都是冷汗。
此刻,他的脑海中疯狂地飘过无数弹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艹!]
[怎么会!]
[虽然他原先也想过有这个可能但是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觉得荼白那么忙应该不知道他的另一个笔名可谁!能!料!到!]
[荼白居然知道他冬日宴的那个笔名!]
[不仅知道,而且还看!过!]
[啊啊啊啊啊啊艹!!!]
冬日宴那个笔名是沈见夏专门写色.情文学用的,一开始是觉得别的作者开的车太辣鸡了简直就是婴儿车,所以搞了个小号自割腿肉产粮,没想到后来写黄文成了他的一种发泄情绪的方式,而且越写越红,还在港台出版成书了……
一想到自己在用冬日宴的笔名写了些什么“□□”“□□□”“□□”之类的在蓝海绝对属于违禁词的东西,露骨小黄文还被荼白反复观摩细细品读,沈见夏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沈见夏向来自诩脸皮厚,这一刻竟然恨不得地面被太阳烤裂一条缝,好让他掉下去得了。
“看过什么啊?”一旁的周汝琴见他们神神秘秘地咬耳朵,疑惑地凑上来,“什么经验丰富?夏哥你不是处男吗?”
“嗯。”看着沈见夏僵硬得跟石膏头像似的模样,荼白挑起唇角,学着沈见夏往常的样子,露出戏谑的坏笑,“啧,性经验丰富的处男。”
“……”沈见夏已经臊得咬牙切齿了,却仍然要维持着尴尬却不失礼仪的微笑。
高手。
哥哥才是真正的高手。
他真的就是个弟弟。
好在荼白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沈见夏才得以假装忘掉刚才的对话内容,继续带路。
已经过了中午,头顶上的太阳还是晒得人心慌,空气中浮动着燥热因子,连往日街头中气十足的叫卖声也变得有气无力的。
整条街上没什么行人,街头摆摊的小商贩都汗流浃背地躲在阴凉处坐着,拿着USB充电小风扇对着自己的脖子和脸一顿猛吹。
城逢巷呈十字布局,从学校后门出来以后,还要拐一个弯才到沈见夏家那条道上。
“往屋檐下走。”沈见夏一边走一边回头叮嘱他们,“外面晒。”
屋檐下的阴凉处位置有限,三个人不能并排走,所以他们一前一后呈直线状,沈见夏在最前面带路,周汝琴走在中间,荼白走在最后面,偶尔还要侧过身,给迎面走来的路人让路。
也就只是在正午的太阳下走了一小会儿,荼白已经出汗了。
只来过两次,不过荼白记得路线,知道再往前走一点就到沈见夏家了。
荼白正盼着快点快点去到沈见夏家,能吹吹空调,就算是风扇也好,却见走在前面的沈见夏忽然停了下来。
他一停,后面的荼白和周汝琴也跟着停下。
“怎么了?”荼白捏着录取通知书的信封给自己扇风。
“我家没开店。”沈见夏没回头,眯着眼探头看了看,声音有些疑惑,“我家人好像不在家。”
“啊?”周汝琴愣了一下,“那他们去哪了?”
“不知道。”沈见夏摇头,转身看他们,“我进剧组之后,基本上没跟他们联系过。”
“你妈都不给你打电话吗?”周汝琴蹙眉,“我去年一个人去维也纳参加钢琴比赛的时候,我妈一直担心得不行,每天都要跟我视频通话才能放心睡觉。”
“嗯。”沈见夏应声,转了回去,语气平淡,“你是女孩子嘛。”
“也是。”想到这里,周汝琴连忙安慰他,“男孩子都是放养的,家里有儿子的,家长好像都不怎么管。”
荼白若有所思地盯着沈见夏的背影看了一眼,没有插话。
“没事,我带了钥匙。”沈见夏说着从包里摸出一串钥匙,把钥匙圈穿到食指上,绕着食指转了转,钥匙碰撞到一起,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走吧。”
再往前面走了一小段路,终于来到了沈见夏家门口。
第三次来到沈见夏家门口,荼白抬起头往上看,头顶上的招牌还是半年前第一次见过的那块旧的,“欢喜烧卤”的“卤”掉了一个点。
不同于前两次顾客盈门,这一回紧闭的卷帘门显得有些冷清。
荼白注意到,门上贴了一张红纸,上面用黑色的签字笔歪歪扭扭地写着:
“今日家中有事,休息一天。”
沈见夏大老远就看到了门上这张红纸。
走近以后他才看清纸上的字,皱了皱眉。
跟在后头的周汝琴问:“你家有什么事啊?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
“不用。”沈见夏半蹲下身,拿着钥匙开了锁,哗地一声把卷帘门拉起来,侧身让他们先进去,“有事他们会打电话告诉我的,没打就是没事。你们先进来吧。”
周汝琴先进,荼白跟在后面进来,沈见夏最后一个进。进来之后他没有把卷帘门放下来,而是让它半拉着,让室外充盈的阳光照亮整个店。
“我先做饭,很快。”沈见夏走到柜台前,取下书包搁到一旁,把刚买的水糕放到柜台上,又拉开抽屉拿出遥控器,打开店里的空调和电视,这才把电视遥控器拿过来,搁到一张餐桌上,“你们在一楼看会儿电视等我,遥控我放这儿了。冰箱里有冷饮,想喝什么自己拿。”
“好嘞。”周汝琴毫不客气地走到冰箱前,拉开玻璃门,从里面拿了瓶冰镇汽水,又扭头问荼白,“小荼白,你喝什么?”
“有常温的矿泉水吗?”荼白环视了一圈店里的环境,问。
不营业的时候店里就显得干净很多,没有平日里那么拥挤,也没有令人厌恶的油烟味和污渍,所有的桌椅擦拭得很干净,摆放整齐,看起来很舒服。
“有。”沈见夏已经取下了挂在墙上的黄色围裙穿到身上,将手背到身后给自己系带子,听到荼白的提问,他转过头来,眯了眯狭长的凤眸,“柜台旁边的纸箱里就是。”
荼白看着沈见夏自己给自己系围裙,正想问他需不需要帮忙,却见沈见夏一副很熟练的样子,双手反着背在身后,手指灵活地给自己系好了带子,然后走到货架旁边,取了一只一次性口罩戴上。
荼白最终也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也是,沈见夏从小就在店里帮忙了,自己给自己系围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周汝琴先一步帮他拿了矿泉水过来,荼白接过矿泉水,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和周汝琴找了张离空调近一点的餐桌,坐了下来。
荼白扯了几张桌上的抽纸,擦了擦脸上的汗,把纸揉成一团,扔进脚下的垃圾桶里,这才拧开瓶盖,喝了几口水,抬起头去看沈见夏。
他坐的位置正好面对着沈见夏。
沈见夏炒菜的模样,荼白是见过两回的。
前两回店里都是营业状态,人来人往,周遭环境嘈杂得很。这次没有了旁人的干扰,荼白能看得更仔细些。
在没有外界干扰的时候,看沈见夏做饭是一种享受。
荼白单手支着下颌,静静地注视着沈见夏的一举一动。
沈见夏先把米淘了,煮上一锅饭。料理台的窗口挂着两只烤得金黄酥脆的脆皮烧鸭,冰柜里也有现成的肉和菜,他戴上橡胶手套,从冰箱里拿了一部分原材料出来,走进料理台围成的逼仄空间里,开始动手。
沈见夏把笨重的砧板取下来,用干净的抹布擦拭后,从吊钩上取下一只脆皮烧鸭,搁到砧板上,又从刀架上抽出一把闪闪发光的菜刀。
那烧鸭已经提前去了头和填充的香料,沈见夏手起刀落,直接把烧鸭劈成了两半。
他把半只鸭劈成三份,前翅一份,后腿和背部劈成两份,然后分别横着剁成小块。剁的时候他顺手挑出不要的部分,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
沈见夏臂力惊人,动作亦是麻利,很快就把一只烧鸭剁成了整齐的小块。
接着,他从橱柜里抽出一只白色的大瓷盘,用菜刀把烧鸭块摆到瓷盘上。每一块肉都连着烤得金黄酥脆的鸭皮,色泽诱人。
在沈见夏剁烧鸭的过程中,空调冷气渐渐充满了整个店,荼白方才热得烦躁的心随着温度的变化沉静了下来,汗也止住了。
挂壁电视正在播放综艺节目,灶台那边的沈见夏在忙碌,而坐在荼白对面的周汝琴单手支着脑袋,咬着吸管喝可乐,认真地看着节目,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这种感觉有点微妙。褒义的那种微妙。
荼白向来不喜欢社交,他身边唯一交好的朋友只有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发小,还是个圈外人。可惜发小去年高考出了意外,一个人卷包袱逃回县城复读去了,荼白唯一可以说话的人也不在身边了。
荼白也习惯了,反正他向来孤单。在公司没有朋友,在圈里没有朋友,不和家人住在一起,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生活了好几年,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没有人陪。
而此刻,早就习惯了形单影只的他却坐在新“朋友”的家里,一个朋友在忙着炒菜,另一个朋友跟他坐在一起看电视等吃饭。
很奇怪,荼白的日常生活中从未出现过类似的情景。现在,将自己置于这样的情景中,有一点点别扭的感觉,但是也……
很热闹。
是朋友吧?
瞧着眼前这一幕,荼白不确定地在心里问自己。
随后,心里另一个声音响起,笃定地回答他:
是朋友。
那头的沈见夏切好了肉和蔬菜,打开了抽油烟机,嗡嗡声顿时响了起来。
他开火热锅,只听啪地一声,火焰张牙舞爪地窜了出来,却又瞬间在漆黑的锅底化成温顺的兽。
沈见夏用锅铲从装猪油的罐子里挖了一勺猪油,原本凝固结块的白色猪油一落到滚烫的锅里,顿时被烫得化开。
沈见夏握着锅柄转了一圈,让热油充分地滑了一遍锅后,把准备好的佐料倒了下去。
“滋啦啦”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浓郁的香味随着锅铲碰撞锅面的翻炒声在空气中弥漫开。
荼白撑着下巴,恍恍惚惚中,只觉得人世间的烟火气息和琐碎的嘈杂声,还有世俗饭菜的香气,在这一瞬间,全部来到他的身边。
而那个从烟火喧嚣中走出来的少年,尽管只有一个侧影对着自己,可宽阔的肩膀、修长的颈项、瘦削的腰身和有力的手臂,却清晰地在眼前晃来晃去。
这些原本不属于他的东西,离他很遥远的一切,此时此刻,竟然和他如此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