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 虚云主峰上鸟雀啁啾。
莲池水波被风轻吹, 玉白菡萏悠扬摇晃。
“嗯……”
慵懒的嗓音,还噙着一丝意犹未尽的哑。
魔君吐息浅浅,卧在枕被间半眠半醒。几缕日光恰恰落在那玲珑瘦削的锁骨际, 不经意间流转起了半盏春色。
撩人心魄的凤眸还垂拢未睁, 先自床边抬起手来,慢吞吞地推开腰间薄被。
旁侧里伸出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 按住了蔺负青的手,轻轻地捞进掌心,拢着。
“师哥?”
被耳畔那低沉醇厚的嗓音一唤,蔺负青总算舍得撩开眼帘,眨一下。
在淡白的晨光之中, 他朦胧地瞧见床边逆光坐着熟悉却又久违的挺拔身影。
变为成年样貌之后,这人的五官比少年时更加深邃, 那股子锐如刀刃的俊美彻底地锋芒毕露,却又被另一种旗鼓相当的沉寒气质压着,勉强不至于刺伤谁人。
这便是……前世横刀护佑了半壁仙界近百年之久的煌阳仙首。
也是孤身抱着魔君叛离仙道,踏遍八万里血路的灾厄祸星。
方知渊俯身下来, 用另一只手隔着被子抚了抚魔君细瘦的腰背,低声道:“难得没事忙, 师哥想睡就再睡一睡。”
蔺负青温软地含着笑,眼瞳湿得像是经了一宿的夜雨淅沥, 他呢喃道:“我求得你了。”
方知渊皱眉, 侧耳凑近:“说什么?”
蔺负青舌尖舔了下唇珠, 笑:“……腰好疼。”
方知渊:“……”
窗檐上,风声响动。
有只传讯纸雁俏生生地停在了木质的檐角上,在那一块最明亮的日光之下蹦蹦跳跳。
方知渊起身招手,将小纸雁唤过来。蔺负青还窝在床上闭眼哼道:“那是给我的……算了,你替我看了罢。”
方知渊替他接了讯,是从金桂宫来的。昨夜睡前,蔺负青将金龙之事给鲁奎夫简单嘱咐了两句,今晨就来了答复。
方知渊看罢,不由得感叹:“雷穹还真是对你……死心塌地得无话可说。”
金桂宫的小幻界将在两个半月后,刚入了春的那一阵子打开。人选则并不按照金桂试大排名来择,而是由仙首亲自点出十二人,可称史无前例。
这其实,是蛮容易招致风言风语的一件事儿。
虽然此次金桂试变故颇多,可至少最终的大排名是实打实摆在那里的。若是鲁奎夫将其弃之不用,亲自重新挑人——那些明明在排名内却被挤了下去的天之骄子们,定然怨言无尽。
再者,往届金桂试的那些曾经因意外而发挥不理想的修士们,必然也会不满:凭什么只给这一届如此优待,当年我出意外的时候金桂宫主因何不管?
金桂宫素来是仙界公正大义的象征,这回……为了将半途弃赛的蔺负青也送进去,鲁奎夫也是豁出去脸皮不要了。
连蔺负青都大为皱眉:“怎么弄得这样仓促无谋,真是胡来。”
他昨夜写在信中的本意可不是这样。方知渊曾跟他说过,金桂宫的小幻界会在两种条件下对外开放,一是激励优秀的年轻后辈,二是嘉奖为仙界作出极大贡献的能者。
蔺负青本是想让鲁奎夫给他找些麻烦事儿干,干好了,再以此为借口陪知渊进去这一趟的……
“你想得倒美,”方知渊白他一眼,“鲁雷穹怎么可能让你涉险?”
蔺负青并不开心:“为君者,该让臣下敬畏、信仰、言听计从——可不是被臣下心惊胆战地保护着。”
说着,魔君自己先无奈地笑了笑,他自己倒也不是没有数,亡城之君,哪儿还有什么威严在。
鲁奎夫也罢,申屠也罢,对自己……怕都是愧疚痛心比敬仰更多。
没办法了,蔺负青摇摇头,“也罢,我再给雷穹说一声,花果就不要让她去了。小幻界内危机重重,又容易分散,把那姑娘扔进去我还真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