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姬纳毫无防备, 砰一声被踹下了床。素来端正高洁的紫微圣子,哪跟这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家伙相处过,爬起来就恼道:“我不过好意提醒你一句,你怎么这般恶劣脾气?”
方知渊眉毛一挑,右脚踏在床边上。他把木头踩得嘎吱响,“我从小就这脾气。也只有师哥那天生做救世慈仙的心性才能忍我这么多年,我都心疼他……如今他能清醒过来, 也是好事。”
姬纳神色古怪。
他虽感情淡漠, 可也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像是赌气, 偏偏方知渊说得一本正经……
“你们两人之间, ”姬圣子还是忍不住皱着眉头道, “应是有什么误会。”
“蔺负青待你……也算情深义重, 岂会突然就断了情谊?”
姬纳说着说着,再次心头泛起满腔的酸。
他心想:那魔君天天为了你要杀人要祸世,他要能把你给“和离”了, 我这个天天被威胁的又算什么?
现在无论什么人都觉得蔺负青待他特殊, 岂知他是有苦说不出!
这般一想, 姬纳心里更不平衡。他把宽长的衣袖拍了拍,重新坐回床头:
“你也不静心想想,蔺负青并不喜沾风月美色,他不与你结契,还能跟谁?蔺负青看似淡泊实则矜傲, 他又能看得上谁?”
方知渊微讶。这倒不是他被姬纳一席话给说开窍了, 是他暗自觉得有趣——
这姬圣子孤冷寡言了二十多年, 没想到在紫霄鸾的壳子里呆了大半年,人似乎也变得叨叨了起来。
“紫微,”方知渊双腿交叠,半笑不笑地瞥着身旁的圣子,“你不会是听那帮人天天将什么仙魔两道挂在嘴边,将仙首魔君并列着提,就觉得我当真能与师哥平起平坐了?”
“……也是。你无有前世记忆,自然不知道。”
“好,我便告诉你,所谓仙魔两道鼎力的局面,不过是师哥有意让着我罢了。若当真抵死较量,我哪里是他的对手?”
姬纳:“……”
圣子扶额,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堂堂正正、振振有词地贬低自己的人。
方知渊道:“当年阴祸降临,仙界一片混乱。真侠义的大能几乎都在抵御阴气的过程中堕了魔道。三大世家腐朽,你们紫微阁又自视甚高,哪里管底层修士们的死活?”
“森罗石殿覆灭,剑谷衰落,识松书院一帮老古板的书生们护着凡俗界就精疲力尽。金桂宫为何推我这个祸星上去坐那宫主的位子?还不是实在找不到能用的人了。”
“反观魔道……”
方仙首却越说越上头,他来了兴致渐入佳境,闭着眼,薄而锐的唇角挑起,“师哥他当年红莲渊顿悟,九日九夜点化魔修,何等仙迹;雪骨筑城下镇压阴气,垂怜仙界苍生,何等胸怀;百余年运筹帷幄,君临一方……何等风华!”
姬纳几次欲张口都插不进嘴:“……”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很喜欢夸你师兄了。可你能不能稍微冷静一下,悠着点儿?
“仙道如西山落日,魔道如东方旭阳。孰优孰劣,只要是个眼睛不瞎的,谁看不出来?”
姬纳:“……”
看来我竟眼瞎至此,还真是对不住了。
方知渊摇头而叹:“可惜,你知道蔺负青他那个人,无欲无求的,又不喜争斗厮杀,又疼我,又宠我……”
姬纳慎重地发问:“……疼你,和宠你,这两个词的含义,有何不同么?”
方知渊被打了个岔,立刻不悦地皱眉:“啧,这不重要。我是想要说,若不是师哥心软,金桂宫早就被灭了,轮得着我被一口一个尊首的叫着?”
姬纳听得头晕脑胀,又哭笑不得:“你……你同我说这些做甚!”
方知渊冷下脸来,道:“刚刚不是你说,我师哥不跟我还能跟谁?”
“这话可不能容你乱说,我自然要把事情明明白白告诉你——”
“我本来就配不上他。”
……
老神木下,蔺负青与申屠临春相对。
蔺魔君神色阴郁,自言自语地叹道:“看来我和煌阳仙首,终究是有缘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