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星之命, 祸世之体;两生不死, 乃害两世……”
鱼红棠仰望天空,她警惕地将方知渊挡在身后,拧着眉,一字一字地念出了古书上的那十六个字。
忽然,女孩“啊”地轻轻一叫, 愕然回头。
“阿渊哥哥,你……”
伴随着后脑一阵钝痛, 她不由自主地往前扑倒下去。
在那道倒下的红色倩影后方, 方知渊收回手。
他上前一步,从后搂住被震晕过去的鱼红棠,放她躺在地上。乾坤袋里摸出几件最上品的防御法器,护在少女身周。
头顶静月飘雪,古书凭空悬浮,俯瞰荒山。方知渊的脸庞笼罩在这长卷投下的阴影里,他昂起脖颈, “你来了。”
低沉的一声嗤笑, “叫我离开书院, 果然是幌子。”
“若我留在识松书院, 颜余与陈芝道绝对不会容许书院染血——古书先生,你的本意是想避开两位院长, 伺机在书院之外杀我, 对吧。”
沉默持续了两三个呼吸。
从书卷里传出的, 仍是那道沧桑老者的声音:“方家祸星, 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蠢人……”
方知渊心如明镜。
若真想保命,留在书院里才是最安全的;如果听从古书的话离开,那才是走上了死路。
他到底也是前世做了百年仙首的人,这点小把戏能看不出么?
可他终究还是选择离了书院,且离得这样远。
他不可能因畏惧古书而放弃破境,更不可能放任破境时的阴妖大潮波及到书院的学子身上。
这是方知渊的秉性,也是他的傲骨与自矜。
古书在舒展,那书卷似乎能一圈一圈无限地伸长。很快,山头那片天际被盘旋的长书的书页包裹。
浮云流淌,天地开阔,月光照亮了古书背脊,然后是碎雪积落。
它的气息如浩瀚的海,厚重的山。无数墨字飞舞其间,多胜繁星。
“方家祸星,你不该活着。”
方知渊道:“你果然要杀我?”
他刚刚经历那样惨烈的破境,如今又面对这诡异强悍的古书,不可不谓绝境逢绝境。
可在方知渊的脸上看不到半分畏惧不安,甚至连紧张都没有。
他甚至戏谑而放肆地笑道:“那刚刚你怎么不过来,堂堂古书也怕阴妖?还是……你以为我活不下来?”
古书道:“老朽的确在等你赴死。”
方知渊置若罔闻,“你知道我乃两世之魂,那你定然也知道天外金眼。”
他顿了顿,“你还知道什么。天外神的来路?飞升的真相?”
古书道:“我只能告诉你,你不该活着。”
方知渊继续问:“你当真活了八百年?八百年前,仙界可还是这般仙界?”
古书道:“如果你无意自裁,今夜便由老朽来做个了结。”
方知渊又笑了,他仰头眯起眼,“听说有一种摄魂之术,可以读取魂魄灵识的所有记忆。如果古书先生愿意好好儿说话,咱就不必打了。可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只能……先败了你,再仔细读读你这本书里究竟写了什么。”
修长的手掌握住了煌阳神刀的刀柄:“我命很硬,你想跟我赌命,胜算可不高的。”
古书的声音里渐渐起了杀机:“愚昧不堪。你难道不想知道,你这阴命祸星的命格意味着什么?”
寒光乍现,是方知渊拔了刀。
他不再多听古书废话,两辈子加起来,神神叨叨说他该死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并无意一个个的去听个遍。
他如今已经几乎可以断定,这本古书里一定有点儿什么。既然是敌非友,那便唯有拔刀而已。
煌阳神刀上明芒与红浪交融流动,像暗金流火的岩浆。唯独那刀芒是寒冷的,是岩浆上生出的冰刺。
电光石火之间,刀锋撞上书页,周遭的雪花四面激荡,碎成雪沫!
方知渊身子凌空,他足下的地面轰然炸开,泥石草根飞起,又洒洒落下。
锵锵锵……煌阳清鸣震荡。那刀刃与古书角着力,一路火光迸溅!
明月蔽,夜色浓。唯这点火光落在方知渊的眼角眉梢,将他冷峻而恣睢的轮廓映得明烈夺目。
古书的书页开始如浪般波动,老者的声音始带三分狰狞:“你不是活人,你乃此间独一无二的阴魂魄!你乃天上灾星,是天外之人锻的阴寒之刀!!”
方知渊冷笑:“是吗,看来你果真知道不少!——那又如何!?”
书卷上暴起一股巨力,煌阳刀被弹开。方知渊旋身,人在书卷上借力猛踏,再次挥刀而落。
一个刹那间,几十招已经交手完毕。
刀光在虚空中留下浅浅的痕,它划破夜色。
方知渊收刀后撤,暗自咬牙,他如今初破大乘,本应是意气风发、所向披靡之际。
可也正是因为走了强行破境的路子,他体内的血少说流干了一半,气力也几乎透支得一干二净……
风声呼啸,古书那苍老的声音似乎就在他耳边响起:“你是这个三界两世逃不掉的灾厄根源,阴气大祸因你这个纯阴魂魄而降!你做了天外神的刀,害死千万人,你本该沉于业火之中永生永世不得超脱……”
“……”方知渊的心神有千分之一个刹那的摇动,他脸色冷硬,握刀的手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