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前。
穿过迷宫似的回廊, 两个身影在无声地奔跑。昏暗而苍白的火光将他们的身影投射到地上,更为娇小的那个影子不时跃起,而每当它再次回到地面, 必然会有黑红的污血溅射到墙壁之上。
被劈成数块的看守瞬间分解为肉块, 随即蠕动着聚合。可它们还没有来得及融在一起, 露出的核心便被随后而来的男子一脚碾碎——
兰迪·潘瑟的心情很糟。
就像他们所计划的那样,莫拉做好所有准备, 最后拿到解开项圈的钥匙。只要他们都还活着, 这计划就能够继续。
瞧瞧现在, 他们的确都还活着, 同时再一次迎来意料之中的失败。看来凋零城堡的恶魔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可以挥洒,但它也没能成功伤害到莫拉——不管是不是托那柄龙息石匕首的福,这简直是他能想到的最好情况。
真正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反而是他自己,兰迪苦涩地憋住一口叹息。
两名杀手毫不犹豫冲向看上去是死路的墙面,幻境被打破, 他们成功回到了布满繁星的夜空之下——数年的调查没有浪费,几乎所有变数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现在只差一步。
巡逻的傀儡队伍摇摇晃晃经过,两人挤入早已计算好的建筑凹陷,这会儿那个诅咒倒是派上了用场。他们并不需要满打满算的两人空间。
“这个距离应该够了, 我们得激活那些法石。”莫拉嘟囔道, 脸色带着象征情绪低落的苍白。她看起来想要一个拥抱, 最终却只伸一条手臂, 按住另一只胳膊的上臂。“真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兰迪?”
高大的杀手垂着头, 没有回答。
“你在因为杀了拉蒙自责?这不像你。”莫拉干巴巴地说道, “拉蒙是个不错的人,但是在这种地方……”
“我没有杀他。”望着远去的傀儡队伍,兰迪将声音压得很低,“实际上恰恰相反,他本可以杀了我的。”
莫拉皱起眉头,停住手上的动作,嘴巴抿得紧紧的。她注视着恋人红肿的手腕——她只能做些应急的法术治疗,使它勉强可以正常活动。
“然后他……自己认输了。”兰迪活动了下手腕。“多么愚蠢。”
女杀手挪开目光。“……多么愚蠢。”
他们行走在黑暗中,早就不会去数手上有多少条人命。没有人比杀手更清楚生命是多么不值一提。刀刃抹过咽喉,位置精准的戳刺,□□,诅咒,甚至不怀好意的言语——它们脆弱得就像教堂的彩色玻璃窗。
当那一刻到来时,没有临终的忏悔,没有体面的回忆。只有痛哭流涕、不可置信和动物似的挣扎,随即那些生命戛然而止。
夺走同胞的生命使人麻木。就算事先筛选过目标,就算他们知道其中绝大部分是罪有应得。仿佛和世界隔了一层厚厚的膜,很多事情渐渐变得无所谓起来——
包括他们自己的生命。
他们或许很清楚,兰迪心想。他们很清楚自己无法再爱上别人,无法再从这个梦魇中离开。每一天醒来,呼吸、心跳统统成为了某种任务。爱意还在,可他们自身却愈发不像人类。而随着这状况恶化,他们反而逐渐成为唯一能够理解对方的人。
恶性循环。
竭力保留着仅存的道德感,随手帮帮不会伤及己身利益的人。凭借这种做法取得一点小小的温暖,让自己有种还在正常生活的错觉。
而一旦对方碰触到了自己的利益……
兰迪低头看向自己爬满疤痕的手指。“下一个目标……有头绪吗?”
“总会有的。”莫拉说道。
“……既然不赶时间,那我们再来玩一次‘危险游戏’吧,好吗?”
“你疯了?在这种地方?我们不是傻乎乎的年轻人了,凭空提高难度只会……只会……我知道啦,你不想激活里头的法石,触发戒严警报。”
“嗯。”
“拉蒙被扔进了熔炉,他的死只是时间问题。”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