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沈安行真的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梦到自己浑身是血,浑身都痛,正在一个小树林里不要命地往前跑。
他其实跑不动了,因为两腿都疼得厉害,一条腿上伤得尤其重,导致他跑得一瘸一拐连滚带爬,时不时地就会摔到地上。
但跑跌了以后他也顾不上疼,每一次都会赶紧爬起来接着往前跑——因为后面有个人在追他。
他听到那个人愤怒的叫骂,一如既往地在骂他婊子生的,骂他废物骂他费钱玩意儿。
沈安行感觉自己这辈子似乎都没这么害怕过。
他回过头,看到沈迅在一片黑暗里叼着烟,烟星子在黑暗里闪着微弱的光。
他看到沈迅手里拎着一把棍子,棍子上早已沾满了他的血。
他看到沈迅在疾步向他跑过来。
沈迅在追他。
沈安行看得心里越发恐惧,一个没注意,又一次跌到了地上,一截带着尖刺的树枝一下子扎进他手里。
他顾不上疼,连忙又爬了起来,接着往前跑。
他脸上沾满泥泞和血,在树林里左绕右绕,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儿去,只是必须要跑要逃。
不然就会死。
他跑得早已岔气,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身上的伤也变得越来越痛。四周一片黑,他看不到前路在哪。
但他要逃。
他在一片黑暗里气喘吁吁连滚带爬地向前跑,随后,他突然脚底一滑,整个人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向前摔了下去。
沈安行大叫一声,再低下头时,看到下面是一个大下坡,而最下方,是一条河流。
沈安行脸色一白。
他一下子从梦里惊醒了过来,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开始大口大口地喘起了粗气。
刚刚的疼痛似乎还历历在目,他连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连忙去摸了摸两条腿。
都完好无损。
沈安行转过头。
柳煦在他身侧睡得特香,一只手还死死拽着他的衣角,脑袋占了他一小半枕头,他自己的那个枕头被孤零零地晾在一边。黏黏趴在他的枕头上,在一片黑暗里,眨巴着眼睛看向沈安行。
直到看到柳煦,沈安行才终于彻底安心了下来。
也紧接着,他一下子就很莫名地委屈了起来,两行眼泪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俯身过去,慢慢抱住柳煦,将脑袋埋进柳煦颈窝里,轻轻哽咽了起来。
柳煦睡得死沉,但却下意识地张开了手,抱住了他。
然后,他才被耳边的哽咽声慢慢唤醒过来。
外面夜色正深,时间还是大半夜,柳煦有点迷迷糊糊的。他尽力睁开眼,摸着压到自己身上来的沈安行,声音迷糊不清地道:“星星?”
沈安行声音颤抖地应了两声。
“怎么了……”柳煦抱着他拍着后背,问,“真的梦到了吗?”
沈安行在他怀里哽咽着嗯了一声。
他说:“梦到了……我梦到……梦到那天……有个人把我打晕了……”
“然后……我被,被绑起来,装到了车的后备箱里……再然后,他就把我拉到了一个很偏的地方。”
沈安行哽咽着,对柳煦说:“他拿着一个棍子……想把我活活打死。”
柳煦:“……”
柳煦听得慢慢睡意全无,迷迷糊糊间恨得牙痒痒。
他咬了咬牙,伸手摸着沈安行,把他往怀里按了按,拍着后背安抚着,道:“没事啊,都是假的。”
沈安行委委屈屈,梦里的一幕幕还历历在目。
他嘴上说着不在意沈迅想杀他,但真当自己置身于那个场景的时候,那些本以为都深埋心底早以放手的阴暗岁月都一并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沈安行这才发现,原来他有心理阴影。
很久很久以前,自打他小时候开始,沈迅就把这些都暴力性地刻进了他的骨头里,不论过去多久,也不论他是否对此感到平静亦或是难以接受,他都会被这些恐惧吓得浑身颤抖。
他抱着柳煦,还吓得直打哆嗦。
但柳煦在这儿,他也平复了不少心绪。
沈安行咽了咽唾沫,接着稳了稳情绪,接着说:“……他把我打了个半死,看我浑身都是血了,他以为我跑不动了……就把我放开了。”
猎人心理。
柳煦想,沈迅这是居高临下惯了,得意洋洋得热血上头,就干了这种蠢事儿。
“……然后,我就跑了。”沈安行说,“他就追我……但是周围太黑,我跑的时候没注意,从坡上跌下去了,摔进了河里。”
柳煦嗯了两声,还一阵阵轻轻拍着他后背哄着,问:“然后呢?”
“然后……”
沈安行喃喃了一声又在他怀里歪了歪脑袋,沉吟了片刻。
随着刚刚的这个梦结束,很多事情也在他醒来的一瞬间都慢慢涌入了他的脑海里。
他试着回想了一下,就看到很多事物都浮现到了眼前来。
“然后……我被人捞起来了。”
沈安行说到这儿就默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有些犯难地对柳煦说:“是冰山地狱判官的脸。”
柳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