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年后。
“咔嚓”一声响动,尘封已久的石像从中开裂,剥落出里边盘坐着的青年身影,宛如冬日一只傲雪凌霜的寒梅初绽。
他尚闭着眼,只在恍惚间闻得一个温和声音传来。
“灵湫,为师一众弟子中,你第一个飞升上仙,为师很是欣慰。这玉佩是麒麟吐玉所制,最适合你,便赐你了。来,为师为你系上。”
“师父?”灵湫蓦然睁眼,眼前却是空无一人,并不见那梦中人影。他低头看去,目光落在腰间那玉佩之上。
——是了,那人又怎会在呢?
今时今日,早已不是他还在他座下为徒之时,时光荏苒,沧海桑田,他竟也从上仙飞升为上神之身了。
而那个人,他默默仰慕着、守护着、不敢走近、不敢触碰的那个人,也已逝去了多年。
五指慢慢收紧,将玉佩握进手心,直握至骨节泛白,灵湫才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从神座上起身,淡青绣梅的衣衫翻飞起来,周身散发出上神的淡淡光华,足尖一点,翩然飞出神族休眠的归墟之境。
“恭喜发鸠真君飞升上.......不,如今,该称发鸠神君了。”
结界之外,那绯衣青年笑着向他行了个礼,身后几个少年皆朝他跪了下来,毕恭毕敬道:“恭迎师父出关。”
见他不语,丹朱笑盈盈道:“闻得你飞升上神,这不,这些仙家子弟便慕名而来了,我瞧神君那儿冷清,也需要有些徒儿伺候,便替你收下啦。”
灵湫垂眸扫过那跪着的一干少年,一时不禁失神。
只仿佛看见当年的自己,亦是这般跪在那人膝下。
半晌,才回过神来,却径直走过少年身侧,未多看一眼,道:“散了吧,本君不收弟子。”
“你......神君为何如此?”丹朱几步追上来,昆鹏盘旋飞来,落在灵湫身前。灵湫纵身飞上,他也跟了上去,不解道:“神君为何要拒收弟子?你不是.....想要对付那小魔头么?如今他业已是玄沧帝君,神君座下空无一人,又何以与他抗衡?”
昆鹏似也被触动,展开的双翅颤了一颤。
灵湫依旧一言未发,只是侧头,望向遥远的天域之北。
浩瀚无边的北溟一如万年之前,沉静如镜,倒映着上方璀璨星河,再不见那人乘着昆鹏,畅然饮酒,信手挥毫的潇洒身姿,只见一座从前未见过的黑色宫殿,座落在溟中。
他知晓,那便是他曾经的师弟.......
亦是那如今坐拥着整片北方天域“玄沧帝君”的居所。
他不曾知晓,在忘川之下眼睁睁见楚曦被迫结下姻契之后,到底发生了何事,不知晓重渊为何放他们回天界,亦不知晓,重渊何以脱魔成神,成为诸神皆为之忌惮的存在.......
他只知晓,在忘川之下看见那人的最后一眼,已是永别。
便是只有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才会消失得如此彻底。
不是没有杀上门去,去逼问一个答案,可回答他的,只有这北方天域永远封锁的结界。自占据这里,自封帝君以来,重渊便未再踏出那宫殿一步,如同葬在了墓地里一般。
纵然便是飞升上神,性情沉稳如他,亦无法甘心,无法不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