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着雨的医院总让人感到窒息。窗外乌云压顶,仿佛一双巨大的眼睛,窥探每个人的生死。廖远停手边放着一个玻璃杯,他盯着那杯子看,窗外淅淅沥沥,站在窗边向下望,能看到被风吹动的树枝,听不到声音,但能看到飒飒作响的姿态,病房内没有开灯,昏暗一片,整个病房只有他自己,他伸出手指,轻轻敲了一下玻璃杯,发出清脆地啵一声,他又弹了一下,仔细听着分辨,似乎能看到河水的波纹,漩涡,一圈又一圈由内渡外。
病房门被推开,廖远停将玻璃杯倒上温水,来人站在床尾,片刻后坐下,沉默地看着他。床头,床尾,之间是一个较为安全且疏远的距离。“我见过宋檬了。”廖远停主动开口,双手放在腹部,和廖华恩平视。
廖华恩没答话,他十指相扣,拇指相互旋转,是一个分散注意力的动作。
“我恢复的不错。”廖远停很淡地笑,掀开被子,撑着桌子从床上下来。他比之前胖了些,病服穿在身上没再那么晃荡,但比起车祸前,气色还是苍白许多。他一步步缓慢地走到廖华恩面前,张口喊了声:“爸。”
廖华恩的拇指停止旋转。
他看着廖远停平静漆黑的双眸,不着痕迹地深呼吸。
“挺好。”他说,声音有些哑,他咳嗽两声,清嗓。廖远停看到他乌黑的发中夹杂的白发丝,他这个年龄,早就半白了头,但讲究、好胜、要面子如他,还是把代表忧愁、年龄的白色染成了黑,试图通过沉默地只言片语来证明他一帆风顺、如鱼得水的人生。
尴尬的气氛在父子间蔓延,廖远停望向了窗外的天,灰白,灰败,像拥有崇高理想却最终因数次失败而放弃的人脸,他在这压抑的天空中看到许多人,甚至看到他自己。他的情绪第一次在廖华恩面前有明显的波动。握成拳的手,手腕上蔓延的青色血管,手背上略微鼓胀的针眼,长时间站立让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像风一吹就会倒下的芦苇。
“小时候,我每天都很盼望你回来。”
廖华恩眉头一跳,心跳加速,他不受控地看着廖远停,看着他的儿子,这似乎是相隔几十年,他第一次对他谈心,也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父子之间最像父子的时候。
“爸。”廖远停很困惑,“是我不够听话吗?是我像完成任务一样向你汇报家里的情况,却连最低标准都没有达到吗?是我想要的太多了吗?”
他有没有感到一点对他不公平?
他知道他忙,不打扰他,知道他怕母亲出事,克制住自己孩子的天性,努力懂事,努力减少给大人带来麻烦,他就想要一个幸福的家庭,迎接他的却是当头一棒。
大人之间的情感纠葛他不清楚,他只是个孩子,他没有权力干涉,他只是他们的孩子,所以他的付出、他的隐忍、他的愿望,都可以被忽略,因为他什么都决定不了,所以他只有被动接受的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