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105 红鸾乍现

地中行 遐依 6937 字 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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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在讲过场词。大屏幕上,以M&C的标志水波蓝为主题色,结合河梁龙山文化典型三齿环状璇玑造型设计成的“时间之轮”正缓缓转动,两人多高的时间之轮下方是俞省文旅厅和M&C的联合署名。上方一排柔和的小聚光灯,均匀地照亮台面。

嘉宾席仅留了最外侧靠墙两过道的天花板射灯,每四座绒罩布软椅之间置一小圆桌,中间数条单人宽的走道通向台前。最末的普通观众席还有零星空位,历中行觑到一个空桌,挑了走道边的位置坐下,任齐平颔首越过他,由外侧通道行至前排就坐。

历中行的视线跟过去,借着台上光亮,扫一遍第一排后脑勺的剪影,凭直觉在靠左侧临近台阶的位置找到了一位。嘴角刚扬起,一晃眼,又觉得和平时不那么像,不禁自我怀疑了两秒,坐直了抻着脖颈细看那位的肩颈、坐姿,随即肯定自己的直觉。

既然是和政府的战略合作发布会,姚江应该需要上台。他等待着,冷不防听见身侧有人压低声音讲电话,往茶歇区方向去了。不知是不是错觉,捕捉到一个“Yao”的发音。回头一瞥,似乎有点眼熟,想起这人是姚江的新助理小闻。但这时候,通话的对象肯定不会是姚江。

历中行脑内唰唰闪过不少商战情节,略一犹豫,把背包放在座位上,悄然起身。

小闻背对他,停在一张高脚圆桌前,离观众席远了,没继续刻意压音量,“……是的,认真考虑过了。”

他不再靠近,离着上十米的距离稍微侧身,可以断续地听见几句。

“非常抱歉,谢谢您对我的肯定,愿意给我这个机会……虽然我之前……现在觉得,未尝不是好事。”

小闻从桌上拿起一块单独包装的抹茶色曲奇饼干,无意识地挤着塑料袋里的空气,“并且……姚总应该知道您联系了我。”

“您说得对……他没有留我。但……也没有防着我。”

“不,并不是出于感动……无论什么岗位,成就感都非常重要。您可以看看我们的发布会……是的。跟着他,能感觉到……在做有意义的事。”

远远听了个大概,这是哪家要挖墙角,没挖动。历中行默默往回走,靠墙走到嘉宾席最末,还未坐下,厅内音效打光倏然一变。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两列射灯自后至前盏盏熄灭。

黑暗如潮,扑灭台上一排小聚光灯,大幕上,“时间之轮”中央,各文化期典型文物接踵而至,由粗糙的陶器到千片绿松石长龙,从青铜礼器到窑变钧瓷,相继迎面、淡去,历历在目。弦歌回响,璇玑愈转愈快,迅速变小,收千年于一瞬,凝数丈为一点,如皓月,似庚星,熠熠闪烁——荧幕骤暗——再亮!

一星沉,漫天星起。

追光灯怦然打下,满厅静穆,历中行望着光束中的人,忘了呼吸,忘了自己仍然站立。

那人却也一怔,从台上最亮处望向众宾的末席,厅尾的暗影。

未语先笑。

桃花眼,温柔乡,光影加持,红鸾乍现,一时间台下竟能听见低低的吸气声。

“谢谢。”他开口,稍顿,轻扶一下唇边的麦,“感谢各位今晚拨冗来到我们的发布会现场。我是姚江。”

他今天正经做了发型,三七分,留海的弧度恰到好处,一侧鬓角向后梳,额头光洁,眉锋利落。修身的深蓝色西装,配暗红真丝领带,菱格带刺绣,标准温莎结。面孔到身段、色彩与细节,明目张胆攫引每一只眼球。而他本人,只专注服务听觉般娓娓道来:

万汇布局第一产业,用高水平现代化平台助力农工商一体化;洛安飞地工业园踏足二产,助力农业县产业升级;此时此刻,以国际资本运作起家的M&C,在早已置身的三产洪流中宣布牵手文旅。未来,将逐步以中原地区为根基,完成国内多元化产业布局。

历中行在他进入正题时缓缓坐下,三魂七魄归位,揉了把胸口心脏。

被笑了。

刚才杵着看他,大概很傻吧?

……谁叫他勾人。

他笑他。

这家伙完了。历中行在变幻的光线中目不转睛望着他,唇角噙起深深的弧度。自知太过露骨,又欲盖弥彰地抬手捏按鼻梁。等等,再等等,晚一点,他要扒了姚江这身皮。

台上的人浑不觉自己危在旦夕,轻按手中的遥控,目光落向那个角落,身后群星隐去,文字浮现。是一系列文物局项目规划,投建河梁考古博物馆位列清单之首。媒体观众席中响起一阵密集的摄像声。

历中行不由微微挺身前倾,离开椅背。

博物馆和考古所一脉同源,是兄弟单位,却分属发掘和收藏两套系统,随着公众考古逐渐发展,为了掌握主动权,各馆方欲组建自己的考古团队,考古所则开始建设自己的博物馆。其中利弊无法断言,但要是能运营好考古博物馆,发掘机构便将产生新的创收点和更多岗位。

他自然而然地想起启程去北京前才和姚江念叨过那份没有下文的方案。技师定级滞后,工资涨不起来,说到底是供求关系的问题。

“……后续,我们还将赞助文物局开展技术人员培训班、青少年文博考古研学营等活动,为河梁的文旅事业添砖加瓦。”姚江看不清他,只知道人坐在那里。说完这句移开视线,以眼神向前排的厅局领导致意。

找根源、抓痛点,创造需求,且不局限于单独解决少数人的问题,顺水推舟,由大带小,这手笔说是从商的天赋,不如说犹带昔日扶贫干部的筋骨。

历中行恍然发现,原来姚江也是争胜要强的。

——雄兽的配偶去外面打猎,他不甘心就这样乖乖等着,去扑来早就盯好的一只,拖回窝里拱拱他,说这只也好吃,给你。

如果此时倒数几排有人回过头来,就会看见一张风尘仆仆却笑意甘甜的脸。这男人三十岁,或者三岁,成熟的英俊和冒泡的傻气,乱糟糟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