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戎将刀鞘当做拐杖,托着伤脚,捡了一块略平整的碎石坐着,目光隐晦地扫视阿蟾与一行。
他记性颇佳,刺部无数消息密报都刻在脑中。仔细翻找一遍,并没找到,哪位高手的名号是“红尘不染”。
阿蟾亲口所讲,他年轻时浪迹江湖,曾目睹一代王朝覆灭,战火连绵中原。
而据裴戎所知,大商朝廷自得慈航扶持定鼎中原定,便再未有过王朝更迭之事。阿蟾若是经历了大虞覆灭,大商立国,那他应该是与天人师、众生主同辈的人物。
三百年前,风起云涌,朝代更迭的大浪不知淘尽多少英杰。有人云风为冕,问鼎天下。有人壮志未酬,埋骨黄土。那绵延万里的烽火,摧毁旧迹,迎来新观。那兵戈锵鸣、战车隆隆,是新旧时代交刃时,震天彻底的怒吼。
这是诞生于大争之世的幸运,与不幸。
难道阿蟾便是那一场争霸中,无数壮志未酬身先死的英魂中的一位么?
然而,他为何会重生在梵慧魔罗的身上?他与苦海间的关系是什么?
裴戎心中思虑万千,觉得本就神秘的阿蟾身上再度笼上一层迷雾。
他没有将疑惑表露在脸上,漠然盯着一行大师收敛尸骨。
白发老僧将武僧与傅庆的尸体抱起,放在佛龛前。
手掌抚过武僧面孔,合拢那对凝固着悔恨的双眼。
抬头再看海灯,傅庆头颅的须发皆已烧尽,面孔也被烧焦了大片。一半痛苦不甘,一半狰狞如魔。
一行振袖拂灭火焰,捧下人头,安放于断颈处。
裴戎看着他乌黑如墨的掌心,道:“大师,你中毒了。”
一行微微一笑:“无碍。”
翻过手掌,只见一团金光自掌心浮现,剧毒蒸成黑烟从伤口飘散,掌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
裴戎愕然:“你的修为没有被禁锢?”
一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算是还能使些法术。”
“但贫僧在此方天地待得越久,灭法之力便对身体侵蚀得越深。怕是再有半年,贫僧将彻底沦为凡人。”
裴戎问道:“大师是何缘由能保住部分修为?”
一行笑呵呵道:“我与诸位进来的方式不同。”
“你们是被鲲鱼一口吃掉的,而我则是自愿进入的。”
阿蟾坐在一截断臂托举的莲台上,那莲台在打斗中碎了一半。完好的部分,莲瓣婀娜,恰将松形鹤貌的男人拱绕其中,画面漂亮得不行。
手肘搭在观音优美扬起的指尖,眉骨低压,越发冷峻威仪。
“你是知情人。”
“三年前,秦莲见受你邀请,参加摩诃壁画集会,发生了何事?”
一行叠起僧袍,仔细擦去武僧面上血迹,长生一叹:“说起来,也是一场无妄之灾。”
一行没有直接回答阿蟾,而是转头面向裴戎,道:“尚未请教小友名号?”
裴戎微微躬身:“刺部,裴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