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甲军信守承诺,在发出通告后,便将灵均寺围个水泄不通。
寺中人顺着墙根行走,能听见墙外不时传来甲胄摩擦,与兵刃铿锵之声。那是他们刻意发出的动静,用以施加心理压力。
围寺的效果,明显体现在食粮上。
佛寺后院与几个独舍中,凿有三口深井,水源并不缺乏。但仓库里屯的米粮、果蔬等物,均摊到五十余人身上,只能坚持半月。
一行拿出昔年狂僧威势,雷厉风行地掌控大局,控制食物分派,及寺中秩序。
有这样一名沉稳果决的主持坐镇,惶惶人心被安抚下来。
但平静只是暂时,随着时间推移,一日三餐,变成上下两顿,然后一日一顿。主食也从米饭变成麦饼、馒头,渐渐沦为清粥。惶恐情绪又开始蔓延。
住满逃难者的客院,像是笼着一片乌云,四处可闻叹息。每个人都心不在焉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很少与人对视,生怕从旁人眼中瞧见浓重的不安,令那种绝望感染自己。
相较之下,裴戎、阿蟾两人所宿的偏僻僧院,格外安宁,仿若一处遗世独立的桃源。
在餐饭减少前,阿蟾便砍了僧舍角落里的几根青竹,经过烟熏、火烤等手段炮制,缝上牛皮作为护手,将丝麻混揉做成弓弦。
这副粗糙的竹弓,可承两石半的力道。
无事时,阿蟾便拎着它,跃上屋顶。竹箭尾端绑上丝线,有鸟儿凌空飞过时,射下几只,给裴戎加菜。
秋鸣时常撅着屁股,蹲在院子的土丘下,往兔子窝里灌水。举着竹罩,屏气凝息,想要抓住几只逃出洞穴的野兔。
半天过去,阿蟾手中多出几只鸟儿,有麻雀、有大雁,用蒲草捆住爪子倒挂,像是一串漂亮的风铃。秋鸣则端着他竹罩,颠颠儿跟在阿蟾身后,里面空空如也——尽管他向来信心满满,奈何狡兔三窟,绝不给他这份面子。
然后,阿蟾点燃炉子,一面烹茶,一面打理鸟肉。他在庖厨一道,着实超绝。看不出门道地简单处理几下,便能做的外酥里嫩,喷香扑鼻。
裴戎安静坐在廊下,目不转睛地看着阿蟾,他取出日前罐封好的糖渍桃花,用筷子夹出几瓣,装点炙肉。
秋鸣耐不住性子,偷吃得满嘴是油,裴戎嘲道:“小和尚,你破戒了。”
他嘬着油旺旺的指头,一本正经道:“事从权宜,佛祖会原谅我的,阿弥陀佛。”
有时,僧舍会有访客到来。
登门拜访之人,是胡炆,与他的妻子乔紫怡。
胡炆是个豪爽男儿,虽与阿蟾萍水相逢,但时常会关心这对不幸落难的“兄弟”。每次拜访时,手不空着,会带来一些食物与药材。
阿蟾推辞不受,他便笑道:“我们原本就打算在寺中长住,因而存了不少物资。你们兄弟意外遇难,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我分出一些,却是无妨。”
见他执意如此,阿蟾便送了猎来的鸟儿作为回礼。
乔紫怡温婉站在胡炆身边,她出生名门,礼数周全,偶尔说话时十分温柔和气。
但裴戎阅人无数,冷眼旁观之下,轻易瞧出这位美貌的女子暗藏的不快。
果不其然,胡炆探望三次后,便不再来了。
又过了一段时日,裴戎的腿伤通过药敷与金针治疗,大为好转。
可以做一些不太废脚的动作,对于骨头都要养软了的人来说,能够走动,便已经快意得不行。
僧舍西南面扎有一带篱笆,几株月季绕篱而绽,花丛浅深处,似匀深浅妆。
为将筋骨活动开来,裴戎跛着伤脚,面对一丛月季,出刀,又收刀。
刀锋掠过,如蝶穿花,寒光飒沓,却不伤娇嫩的花瓣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