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马,以及拖在屁股后吃沙的俘虏,从黑夜奔至黎明。
翻过山岭,来到平原,阡陌纵横,水洼良田,天边泛起鱼肚白,将乡野城郭拢上一层柔辉。
阿蟾并不认得道路,放任马儿逐水而行。最后停在一棵梧桐下歇脚,让裴戎休息片刻,自己则去村庄人家户问路。
裴戎倚石而坐,右腿长伸,揉按穴位。将松散的绷带拆开,查看一番伤势,没有大碍,又重新裹紧。
马儿将头埋在灌木里,咀嚼浆果与嫩芽儿。牵着商崔嵬的绳索从马鞍行卸下,套在梧桐枝上。灰头土脸的男人坐在地上,昏昏欲睡。他伤痛交加,疲累至极。奔跑一宿,终于停下后,恨不得立时昏倒。但因苦海刺主在侧,令他不得不强打精神,用熬得乌青的眼睛戒备对方。
裴戎蹲在溪边,将自己洗刷一番,捧起清凉的溪水,大灌几口。然后取下水囊,探入溪中盛满。
折身走到眼皮打颤的商崔嵬面前,湿漉漉的水囊凑人唇边。
罗浮剑子顽强骄矜,跟一株直挺挺的竹子似的,满身气节。蹙眉偏头,不肯受人恩惠。
裴戎是个挺有耐心的人,但他的耐心全都耗费在任务中,留给俘虏的,已不剩几分。
见商崔嵬不肯喝,直接卸人下巴,灌水,捂嘴,一气呵成。
商崔嵬难受地呛咳,不想水从鼻子里喷出,只能强逼自己咽下。
裴戎喂完,将水囊与一块麦饼抛人怀里,自己则蹲在石上,想着心事。纵使发呆,身上也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势,像一头敏感、凶烈的野狼。
几日未进食水,商崔嵬咽喉干得发痛,含清水润过嗓子,方才细细咀嚼起麦饼。吃罢一块,望着对方背影,唤道:“裴刺主。”
裴戎没有回头,淡淡应了一声,发间白羽被清风撩得微扬。
商崔嵬又道:“谈玄?”
裴戎转身,与商崔嵬对视。狭眸微眯,眼神鸷猛,这令他看起来更像一头野狼。
商崔嵬纵使落魄至此,依旧气势不减,与裴戎针锋相对。
“崇光谈玄背叛正道,投了苦海?”虽用的问句,但是语调肯定。
裴戎道:“那是我假扮的,与本人无关。”
商崔嵬道:“刺主说出这种假话,不嫌可笑么?谈玄虽是你假扮,但他本尊必然在你身侧,否则如何瞒得过霄河师叔的‘行云妙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