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放箭!”
小头领向箭塔招手, 纠集所有守门人, 一马当先前地冲向马车。
暴怒狂吼惊醒弓手惺忪睡眼, 身子弹起,瞄准疾驰的影子扣动机括。由于事出突然, 射速不一,未能形成整齐箭雨。有人甚至瞄偏了目标,向塔下自家同伴射去。
没空管那个中箭的倒霉蛋,在小头领指挥下, 诸人亮出狭刀,目标非是裴戎, 而是驰骋的马匹。寒锋挥落,形成一片连绵不绝的刀扇, 欲将踏入其中的马蹄绞成碎片。
无用!
裴戎在标记守卫位置时, 早有准备。
沉声一喝,刀风咆哮,地卷沙龙,两面风墙舞叶而起, 草叶飞花在空中舞成旋涡。
封住马车两侧,将狭刀、弩/箭尽数弹开, 辟出一条康庄大道。
马车奔临门下, 埋伏树中的杀手飞身跃出,宛如苍鹰凌空罩顶, 刀光绵绵细织,形成一张银网罩向裴戎。
裴戎头也不抬, 仿若未觉,直直看着前路。
忽然,他落于马鞍的影子沸腾起来,如雾流转,渐渐隆起,化为一道修长人影。
那人从屈膝到起身,影子宛如墨色丝绸,滑下修长的手臂,淌下月光般的刀锋,化为一滩水墨逶迤足畔。
他在沧月中舒展体魄,狼背蜂腰,逆光的剪影有一种肃杀的美态。
然后这道剪影被扑来的杀手淹没。
不见刀光,也不闻锋鸣,杀手们猛然倒飞出去,仿若斩断丝线的傀儡,无声滚落在地。
整个过程兔起鹘落,无一丝烟火之气。
五辆马车在那道人影的护卫下,冲出营地,下了山坡。
小头领尤有不甘,拾起落在地上的弓/弩,对准马车。
忽然胸膛一挺,薄而修窄的刀锋从他胸口刺出。
不敢置信地转头,乌黑鲜血从唇边一股一股涌出。
“你……你……你……”
瞪大眼睛,抓住刀锋想要说点什么。狭刀动了,从他胸口平稳抽出,大量鲜血喷涌,带走了性命。
十一接住断气的尸体,转身面向众人,面无表情。
“胡老大面对闯关的敌人,豁命拦阻,不幸遇难。”
“明明是你……”同小头领亲近的刺奴迈前一步,想要质疑,头颅猛地飞出,滚了老远。
十一漠然振去刀上血迹,环顾四面,眼神带血,犹如狼顾。
“我再说一遍,胡老大面对闯关的敌人,豁命拦阻,不幸遇难。”
在场之人皆被震慑,无人吭声。
十一并不是个软弱之人,他的缺点在于太过年轻。
从前跟在裴戎身边,裴戎说什么,他便做什么。无需思考前路,因为裴戎的方向便是他的方向。
那日,裴戎离去,像是从他身上抽走了一根骨头,他茫然失落,不知所措。现在,裴戎又把那根骨头给他插了回去,令他通了关窍,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十一想要回头,再看一眼那人,但终究忍住。
等到马车走得远了,方才从尸体腰间取下木哨,深吸一口气。
尖锐哨声响起,告知全营杀手有人闯出营地。
他曾追随裴戎冲锋陷阵,曾追随裴戎出生入死。
但十一明白,他生死皆在苦海,自长泰一别,自己的道路不再与那位大人重叠。
裴戎驱车走出十里,才闻哨声响起,顿时明白十一心意。
心中浮现一抹怅惘,世事难料,人生无常,纵然相交莫逆,也有殊途难同。但他不是一个悲春伤秋之人,很快,这点儿淡薄愁绪便被寒风吹散。
何况,他的身边不是没有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