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猎的队伍本以为三十来名老弱病残, 乃是手到擒来之事。
未料猎物之中竟有如此高手, 措手不及之下, 人员损失大半。
落马的大部分是拿督骑兵。
他们是王主亲卫,兵甲精良, 良马宝弓,拥有最好的射手与骑士,在大漠纵横无忌,连大雁城的军队也被他们打残过几波, 因而骄桀自傲,无畏无具地正面冲锋。
相比之下, 苦海杀手行事要谨慎得多。
拓跋飞沙亲率队伍,自然想要在御众师面前挣一份面子。
见拿督骑兵欲用远程狙击拿下猎物, 心里明白, 骑射非是自家杀手擅长,喉舌连弹,如鹧鸪鸣啼,发出指令。
苦海杀手立即改变阵势, 悄无声息散开,微微落于拿督骑军之后, 利用其身形遮掩, 打算在追赶上猎物,进入混战之时, 后发制人。
虽然拓跋飞沙不喜,但也不得不承认, 从前自己数度与裴戎交锋,从未占过上风,一直被那叛徒压得喘不过气来。
想必依那家伙的本事,不会一个照面就被擒住。
旋即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眼珠凸鼓,几乎要收不回来。
下意识回头去瞧,那道红衣猎猎的身影依旧玉立青丘,风仪威峻。
御众师还在,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裴戎身边何时多了一个高手?
然而,这番惊变没有令拓跋飞沙担忧,他粗犷面庞流露一抹狂野,舔了舔嘴唇。
心头冷笑,猎物太弱,只是残杀,面对强大的敌人,打起来才够刺激!
于是指令连发,令苦海杀手加快速度,撇开混乱的拿督队伍,不断拉短与五辆马车间的距离。
流萤飞散后,微弱轻响连绵不绝,细密裂纹蔓延弓身。
流风卷来,黄杨硬弓化为齑粉。
阿蟾拍去手上粉末,落回裴戎身后,搂住人腰,腿夹马背,沉声吁喝,令马疾奔。
风声极大,呼啸灌耳,阿蟾将裴戎抱紧,嘴唇压人耳畔:“我们去哪儿?”
“那处。”裴戎扬鞭指向前方。
此处地貌北山,整片草原乃是山丘的迎风坡。坡势不甚陡峭,上段平坦,下临一条宽阔长河,水势湍急,老远便听见浪涌之声。
因水源与风势之故,苦海营地所在的山顶植被稀疏,越是往下,草木越深。临近长河处,长出一片不小的乔木林。
裴戎打定主意,离开骑兵占尽优势的草原,驱车冲入树林,最后借河流送人逃生。
阿蟾颔首,加急马速,不时挥刀格开射来的流失。
身后马如奔雷,蹄声渐近,车上传来嘭嘭闷响,是暗器与箭矢射中酒桶发出的声音。
裴戎这一车载有老人与其孙儿,一对夫妻,一名男子,和一双孩童。老人和男子占一个酒桶,夫妻占一桶,老人孙儿便与那双孩童占一桶。
老人孙儿很不走运,他的藏身之处接连被流失命中,轰然破开大洞。接着,一片暗器撒开,老人孙儿头脑空白,意识将两个孩子扯到身前,当做挡箭牌。
噗嗤噗嗤,鲜血飚溅。
孙子吓得傻了,眼睁睁看着油尽灯枯的爷爷忽然来了精神大振,如一头猛虎飞身扑来。张开双臂将孩子揽进怀里,拿着骨瘦嶙峋的后背对准暗器。身躯几震,尽数挡下。
“爷爷、爷爷!你没事吧……”孙子伸手去扶老人。
啪,老人狠狠将他扇倒在地,深深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咳着血,将孩童放入自己躲藏的酒桶。
然后将孙子扯出破桶,与自己一起坐在孩童躲藏的桶前。
孙子挣扎着想要重新躲藏,老人枯瘦的手却如铁钳一般,死死按住他。
“爷爷,我、我不懂武功,我、我会被射死的,一定会被射死的……”孙子哆嗦道。
老人定定看着追来的骑兵,冷声:“死也要挡好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