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腹地, 玉霄天外。
百里桃花灼灼如霞, 纷纷扬扬, 将讲经殿外铺成红海。
三把石凳,一块石几, 上置棋枰、香炉与茶具。太上苍挟白子轻敲棋枰,卫太乙、万归心陪坐两侧,虬曲老松撑华盖苍翠,俨然一副松下问棋图。
与陆念慈相对, 璇玑阁主面前的棋枰,只有白子, 而无黑棋。
两人隔空对弈,落子顺畅, 仿佛面向而坐一般。
“李红尘对我既有养恩, 也有师恩,我自然有所不忍。”
太上苍闭着眼睛,没有去看,手中白子准确无比地落于左角目, 打吃了陆念慈三枚黑子。
“但如去腐剜疮,纵然痛苦, 也只一时片刻。”
陆念慈笑了笑, 落子行棋,与对方围绕角目鏖战:“所以, 李红尘是那腐肉烂疮?”
“非也。”太上苍摇头,抖开长袖, 手指自己鼻尖,笑吟吟道,“我才是那腐肉烂疮。”
陆念慈拈棋的手顿了顿,眼眸抬起,幽冷目光仿佛穿越万里刺在对方脸上。
“阁主若是腐肉烂疮,那收留你的天人师,又算什么?”
太上苍拍着石几,哈哈大笑。
“他可比孟尝君,最擅礼贤下士。彼辈网罗天下人杰,鸡鸣狗盗之徒亦能得其重用。我这等腐肉落在江轻雪手里,也能被他榨出十二分的油水来。”
这话怎么听都充满讥讽之意。
但陆念慈委实想不通,太上苍身家性命尽数掌控于师尊手里,他此时发难,有何意义。
“师伯此言是何含义?”
太上苍道:“霄河殿尊切勿多想。”
“我给我那师弟做了百来年的狗,身上狗链套了一圈又一圈,人老了,脾气也顺了,还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旁边,卫太乙咳嗽了一声。有些话众人心知肚明,藏在心里便好,说出来就是撕破脸皮,惹得两方尴尬。
回头瞧向大觉师,想征求他的意思,要不要阻止对方继续口无遮拦。
然而,万归心敛目垂首,好似神游天外。
自他杀了杨素后,便一直是这般模样。卫太乙虽觉得情有可恕,但暗里不免鄙夷这位师长的优柔软弱。
陆念慈见对方讥讽,反而从容。
他一直认为,叫得越狂的狗越是外强中干,不叫狗才要担心它暗下狠口。
“既然师伯这般明白,忠心辅佐师尊便是,何必再生怨怼,令师尊忧愁?”
太上苍左右扫过两人,卫太乙与万归心显然是来监视他的,心中一片冰冷。冷然一笑,没有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