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戎从地上爬起, 将金翎刀别于腰间, 沉默走向正在垮塌的城楼。
阿尔罕横臂, 将人拦住:“裴兄,冷静。”
裴戎挑起眼睑, 眼底邃黑一片:“让开。”
阿尔罕还想说点儿什么,忽觉眼前一花,天旋地转,后背重砸在地, 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
长靴从人身侧跨过,落下沉响, 一步,两步, 三步……
裴戎越走越快, 最后几乎化作一道旋风,扫过满路狼烟烽火。
血光与火光将天地濯染成红,巍巍雄在烈火中腐朽,化为史册中的一缕青烟, 且供后人凭吊。
爆炸给了大雁城一记重击,哀鸿遍野, 残肢满地, 裴戎目光焦灼四扫,寻觅兄弟的身影。
“穆洛!”
他惘然四顾, 大声呼喊,淹没于狂风的叹息与城楼的哀鸣。
“你们有谁见过刀戮王?”
他抓住每一个路过的人询问, 得到是摇头、悲泣,或者一个麻木不仁的眼神。
他仿佛是病了。
残兵败将间,血迹斑驳的面孔落在眼里,每一张都像是穆洛。当惊喜奔去,逢火光一映,忽又变作一个陌生人。
大风穿过城墙豁口,助火势疯涨,扬起漫天火星。璀璨绚丽,仿佛除夕时节,阖家团圆,天上火树银花,地上千家灯火,他与穆洛敬酒互道祝福,与阿蟾牵手共食一碗元宵……忽又化为眼前的焚城大火,烧得他摧心焚肝。
裴戎心门前,那盏代表亲缘的孤灯,总在风雨中飘摇,多一口气,便会吹灭。
他不愿去想,那盏灯灭掉后的滋味,
那很可怕,他会心碎。
恍惚间,看到有人抬手,指明一个方向。躯壳似没了魂魄,拖着沉重步子,麻木走去。接着更多的手抬起,仿佛大风吹倒胡杨形成的道标,指引迷失于沙漠中的旅人。
裴戎撞开一座座人墙,推开一道道肩膀。声音越发杂噪,他在交谈、哭泣与争吵中分辨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疯子般奔去,挤入狼狈残兵的内圈,看见一个被人紧密守卫的血人。
曾在小方盘城相遇的赌徒赫利将人搂在怀里,支仅剩的一条腿,撑住刀戮王的后背。
“医官,医官!”
他沙哑大喊,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浸没在肮脏的络腮胡里。
裴戎快步走去,屈膝半跪,并指按于穆洛颈间。
他强作镇定,但脸色苍白。
拿捏不准,是真的摸到穆洛的脉搏,还只是手指颤抖带来的错觉。
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稳住手腕,打算再试。
“我还……没死。”
声音微弱响起,仿佛幼猫脱离母胎时的细鸣。
裴戎颤抖了一下,有人轻轻牵住了他。
迎上穆洛虚睁的眼睛,他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