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 你相信诈尸吗?”岑溪好久才小声的说,就是看着表情十分心虚,“不信也没关系, 我再想想别的。”
他说话的时候,对上祁玉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一直很漂亮他是知道的, 眼皮很薄,带点薄情的意思, 所以看人的时候总是显得冷漠又无情。
但此时那双眼睛看着他,里面没有怒气, 也没有往日生气时的偏执,有的只是那种说不来的哀伤和难过。
在这种目光下,岑溪突然觉得自己很过分。
两人沉默半晌,他才听到祁玉低声开口:“为了离开我,你宁愿让自己受伤甚至让自己假死?”
他说着垂下眸子, 遮住眼睛中的情绪, 又自语一般道:“这么做,只是为了离开我。我就这么招你讨厌吗。”
很平淡的语调, 并不激烈高昂,岑溪却感觉自己心口处猛然收紧了一下, 他开口快速地解释:“不是。祁玉, 我真的没有.....”
但是没有什么他却说不上来了。
“没有什么?没有受伤?”祁玉看着他, 声音带着轻微的颤音, “还是没有假死。”
有一瞬间,他似乎看到岑溪无数次在他面前倒下去的场景。在清溪镇, 在东大洲, 在他面前,胸口的血怎么也挡不住。
似乎岑溪已经死了无数次了, 在他面前死去无数次了。
他伸手去碰岑溪胸口的位置。
那里原本有个洞,他甚至还能回忆起鲜血黏糊糊的粘在手上的感觉。
现在眼前的人完好无损的站在他面前,他甚至不敢问为什么,一直以来,岑溪的行为都诡异的不同寻常,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祁玉站在树下,他手在岑溪胸口收回,再抬眼时,原本难过的情绪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倏然转身,背对着岑溪:“你走吧。”
他再也承受不住岑溪再次离开他身边的痛苦了,既然这样,不如主动。尽管胸口钻心的疼痛,他还是违背自己想要跑过去,将人死死抱紧怀里的本能,十分绝情的又说了一遍:“走。”
岑溪听到去祁玉对他冷漠的话,倏然愣住了,祁玉刚才说......让他走?
“祁玉......”岑溪看着祁玉的背影,月光在树上的缝隙里落在来,落在他身上,显得他整个人尤为孤寂。
他走过去,身上小动作的拽祁玉的衣服:“祁玉.....”
祁玉冷声说:“趁着我现在还没有反悔。不然我不知道对你做出什么事。”
岑溪愣了一下,祁玉很少这么冷漠的给他讲话,这让他被吓到了,大脑一时间竟然有些转不过来,竟然听话的转头朝着另一方向走。
一边走,一边一步三回头的看着祁玉。
祁玉听着身后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手指不由自主的收紧,直到指甲都泛出白色。他不敢回头,他怕回头自己控制不住对岑溪疯狂的占有欲。
岑溪走到村子的拐角处,一直到身后的人再也看不见——不对,他为什么要走。
他和祁玉在一起,根本不影响这个世界。
岑溪这才缓过神来。
就在这时,身后一声枪响,吵醒了清溪镇的寂静,岑溪被吓的一抖,突然意识到枪响的地方,正是祁玉呆的地方。
“祁玉!”
他一时间忘记了害怕,转身想回跑,却发现哪里果然已经空无一人,甚至地上还有几滴明显的血迹。
这是谁的血?
岑溪更着急了,他在树下转了几转,周围的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人说话的声音:“人呢?就算是死的,也得把祁玉给我翻出来。”
有人要杀祁玉。
“祁玉,祁玉,”岑溪差点哭出来,越过街口,抬头的时候刚好看到一群穿着指挥庭制服的人走在前边。
“你们好——”岑溪刚想过去问问祁玉的情况,却被一双修长冰凉的手堵住。几乎是一瞬间,他想到了隋镇川之前将他掳走那次。
岑溪一口咬了下去,直到听见身后闷哼一声,接着熟悉的冷淡的声音响起:“是我。”
祁玉!
岑溪快速的松口,转身猛然抱住祁玉,因为害怕,声音带着哭腔:“祁玉,你刚才吓死我了。”
“我没事,”祁玉开口,只是声音听起来沙哑,“别过去,刚才那群人是叛军。”
“叛军?”岑溪疑惑的看着人,“这群人不是你带来的吗?”
祁玉摇头。
岑溪这才意识到祁玉不对劲,脸色不对,声音也不对,他低头看去,果不其然腰间的地方已经被血浸透了。
“祁玉,”岑溪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你受伤了?”
“别怕,”祁玉嘴唇泛白,尝试安慰他:“我没事。”
流了这么多血,怎么会没事,岑溪抓着人,声音带着哭腔:“我带你去镇长家。”
“不行,”祁玉因为受伤,这会儿身子站不稳,“镇子已经被包围了,必须马上走。”
岑溪头一次遇到这种事,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他听着刚才那群叛军的声音越来越近。
“这边还没有搜。”
“看着附近的有没有人。”
岑溪眼框通红,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我们应该向哪边走?”
祁玉皱着眉思考了片刻,想了想说:“西边。”
“西边?”岑溪看向西的方向,“可是那边没有人住。”
祁玉点头:“副官执行任务的地方离着那里不远。”
岑溪瞬间明白了祁玉的意思,叛军离他们越来越近,他低头看着祁玉的伤口,那里还在流血,他咬了咬唇说:“你伤口这么严重,还要走路,要不我背你吧。”
祁玉捂住伤口,原本已经转身,听了岑溪的话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
他回头,见岑溪表情认真又严肃,那神态尤为可爱。看着他的样子,伤口的疼痛似乎都缓解了不少,他看着人问:“你确定?”
岑溪坚定的点了点头:“嗯。”
“我不确定。”祁玉看了他半晌,唇角弧度扬了一下,说了句暂时死不了,转身走了。
岑溪:“?”
“我没开玩笑,”他追了上去,很认真地说,“祁玉,我真的可以背你。”
*
西边荒地树木丛生,地上的荆棘长得有半树高,不知名的鸟叫偶尔会叫几声,沉得周围寂静的可怕。
现在又是晚上,除了头顶的月光,没有一点儿其他的光线。
岑溪看着面前的地方,有点发怵:“真的要走进去?”
祁玉这会儿明显体力不支,看着眼前的路,点了点头,低声说:“走,没时间了。”
岑溪看着不远处已经快追上他们的探察灯,抿了一下唇,扶着祁玉走进草丛里。
丛林遮天蔽日,岑溪折了个木棍,将周围的杂草掰开,方便祁玉行走。
但是还是太慢了,两个人走了三四个小时,却依然看不到路的尽头。
祁玉靠在一棵树上,长睫低垂着,胸口轻微起伏,岑溪能感觉到他现在处于脱水的状态。
“系统先生,系统先生。”岑溪说,“帮我兑换点东西。”
系统:“你要想清楚,这种荒山野岭,他醒了你怎么解释?”
确实没办法解释。但是诈死祁玉都见过了,这又有什么。
岑溪说:“没关系,你帮我兑换吧。”
系统叹了一口气:“治疗外伤的药,止血绷带,水,食物,还有什么?”
岑溪想了想说:“商城里有没有能传递信号的东西?”
系统:“有,信鸽,还有一些无线通讯设备,但没有没有配对的装备,你估计用不到。”
岑溪看向祁玉,觉得他应该会带着和指挥庭联系用的通讯器:“这个先不要兑换了,剩下的你先帮我兑换吧。”
说完,岑溪走到那棵大树下,祁玉还在昏睡,他小声地喊:“祁玉?”
没有回应。
他抿了一下唇,伸手在祁玉胸口和腰带的地方摸了摸。
“没有啊。怎么会没有呢?难道在裤子口袋里”
岑溪皱眉,摸索了几下,刚想再搜搜裤兜的时候,他突然被一双手抓住。
一直昏睡的人,此刻睁开了眼睛,可能是平日喜欢,他全身紧绷,眸光戾气很重,直到看清来人,眼中的戒备才放下。
“你……在干什么?”祁玉虚弱的问。
岑溪对上祁玉打探的目光,突然想起自己刚才他身上摸来摸去还被抓了包,他慌乱地解释:“我……是在找东西。祁玉,你带着通讯器的吧?”
祁玉抓着他的手不放,好半晌,他才沙哑地开口:“在后面。”
“啊?”因为刚才的行为,岑溪现在脸色还通红,帽子一时间转不过来。
祁玉抿了一下起了皮的唇,又开口道:“我说,通讯器在后面。”
岑溪这才反应过来,他抱歉的笑了一下,身后在他腰间的皮带上摸索了半晌,直到摸到了一个盒子类的东西。
“找到了!祁玉。”
岑溪惊喜的抬头看着祁玉,却见眼前的人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他脸色很白,过多的失血让他看起来很虚弱。
祁玉的伤势,不能再拖了,岑溪低头,用通讯器顺利联系到副官。
“你好,是祁玉的副官吗,我们现在在——”
*
祁玉醒来的时候,伤口已经被简单的包扎过了,他的制服松散的披着,露出腰间被绷带缠住的腰腹。
他皱了一下眉,看到旁边放着一些生活的用品。
两个人出逃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他很确定。
那这些东西——
岑溪回头,看着祁玉醒了,慌忙跑了过去,担心地问:“祁玉,你还有哪里难受?”
祁玉眼神从那堆东西上移开,却什么都没有,他摇了摇头。
岑溪从瓶子里倒了水给祁玉喝了:“我刚才联系副官了,他找到这里估计还有几个小时。”
以前这么娇气的一个人,现在独自在荒山野地这么恶劣的地方,有条不紊地处理这些事情。
而这些危险,这样恶劣的环境,都是他带给岑溪的。
他今天看到岑溪还活着的那一刻,他的反应竟然是,自己之前是不是真的错了。
是不是他害死了岑溪。
还好,他没事。
祁玉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像是做了某种决定,他垂着眼睛开口:“副官到这里,用不了这么久,很快就能和我汇合,你要是想离开,现在正是好时机——”
话还没说完,岑溪就打断了他的话,他似乎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我不走了。”
“嗯,走吧,”只是还没说完,祁玉突然发应过来岑溪的话,猛然看向他:“你——”
岑溪弯着眼睛,很认真的看向他:“我以后都不走了。”
祁玉看了他好半晌,就算岑溪没有对他究竟怎么回事,他也差不多猜出来了,他找了一个合适的词形容,“你的任务怎么办?”
无论是之前的教书先生,还是嫁到郑府,包括接触后来的隋镇川,都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动着岑溪向前走。
他担心岑溪会有危险。他虽然不知道是谁一直在跟岑溪布置任务,但他闻到危险的存在,就像随意摆弄他命运一样危险的存在。
“我不怕,”岑溪眼睛弯的更深了:“从此以后,我的任务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