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鹤替他们念了归灵经。
他低沉醇厚的声音吟唱着艰深晦涩的经文,古韵的曲调将他的声音浸染,比玄门的那几口古钟听着还要叫人舒适。
宁绥想看他的袖子飞舞,想看那只黑金色的仙鹤在飞中展翅,便松开了周鹤的衣袖。
然而还不等他的手垂下去,周鹤便一把牵住了他的手,将他的小手握在了手里。
宁绥怕自己再有动作会打断他,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不动。
巨婴的愤怒在周鹤平缓的语调里渐渐消散。
周遭的幻境也跟着一点点消逝。
宁绥看着面前的黑气和怨煞化作黑烟零零星星的飘向空中,与云端乍现的一点初阳相称,觉着归灵经的确很好听。
他想他也可以学一下。
随着幻境被破除,宁绥的身形也开始拔高。
他倒不担心自己的法衣会不会承受不住,因为他相信周鹤万事都做的很全。
只是他和周鹤的手还牵着。
宁绥没挣,只是看着周鹤将原本握着他的手的姿势变成了五指扣紧他的指缝里头。
宁绥长回原本的身高后,两人宽大的袖袍落下来,恰好能遮住。
至少在别人眼里看着,他俩好像只是挨得有点近。
于是宁绥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由着周鹤去了。
他们从幻境里出来后,人便回到了石碑前头,陈寡还在他们这,但明烛和毕师已然不见人影。
想必不是在这里入的幻境。
而在石碑旁,还跪着两个高高瘦瘦的人。
宁绥的视线从他和周鹤连接的地方离开,落在他们身上。
就见这两位穿着白衣的男子冲周鹤磕头:“主人。”
想必这就是正牌的赤鬼二傀了。
周鹤挑眉:“几千年没见一见就给我行这么大的礼?怎的?你俩这是要定婚拜高堂么?”
宁绥:“?”
被他调侃了句,这二傀也没有不好意思,在左侧的那个白衣男子抬起了身子,却还是低着头,只能叫人瞧见他眉心有一点朱砂:“我们没能保护好赤鬼镇的人,此乃我们的过错,还请主人降罪。”
右侧的那个男子眼尾有几道黑红色的花纹,瞧着诡谲而又妖冶:“是我们的失职,主人要杀要剐,我们悉听尊便。”
周鹤捻着手指:“原来我在你们眼里便一直都是如此不通情理?”
赤鬼二傀忙摇头,周鹤便又问道:“还是你们觉着你们斗得过邬篦?”
赤鬼二傀又继续摇头。
周鹤叹了口气:“那你们还跪着干嘛?真要我送你们入洞房?”
赤鬼二傀对视一眼,老老实实的站起来了。
他们站起来后,宁绥才瞧清他们长什么样。
这两傀其实长相十分相似,只是一个眉心带朱砂,一个眼尾带傀纹,这才好分辨。
注意到宁绥的视线,周鹤温声对他说:“眉心一点红的是赤,我刻了傀纹的是鬼。”
他顿了顿:“他俩既是兄弟,也是爱人。”
陈寡默默在后头吱声:“我先前就是瞧见他俩在搬运人。”
“因为他们昏迷了。”赤解释道:“我们虽极力阻止了,还是避免不了魅的扩散,许多人都入了魅。不过现如今魅已消散,想必他们不久后便会醒来了。”
鬼期待的看着周鹤:“主人你们要进来坐坐吗?”
“不了。”周鹤借了一下宁绥的提线划破自己的指尖,将血点在赤鬼两傀的眉间,替他们重新滋养:“邬篦已到玄隐那了,我们得赶路。”
他念了几句经文,赤鬼两傀原本有些僵硬的动作便瞬间又流畅了起来,人也没有先前那样看着总觉得哪里不对的感觉了。
赤鬼两傀拱手谢过周鹤,周鹤摆了摆手:“什么时候决定了,便传信于我吧。”
他弯着眼抬起自己和宁绥交错的手:“你们的高堂齐了。”
赤鬼两傀便又跪下给宁绥磕了个头:“主子。”
宁绥面无表情的看着,没动也没吭声。
周鹤失笑:“起来吧,他脸皮薄,称呼可以不用改,但以后还是别动不动就行大礼了。”
他捻着手指:“看着我就怕。”
赤鬼两傀老老实实的应下了。
周鹤又说:“没事我们便先走了。”
赤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问出声:“主人……我同鬼察觉到您这两百年间做了许多的傀,您可是有何计划?若是如此,我们……”
“无事。”周鹤打断他:“唔,那是我魔怔了。”
他随意道:“走了。”
赤鬼两傀便冲三人拱手。
三人重新上路,待得走了几里路后,周鹤便捻着手指停了下来:“陈寡,我先送你回京城罢。”
陈寡停住脚步:“啊?”
周鹤:“我同你宁哥要直径回无归山了,事情进展的有些快,我们再这么拖沓下去,结局可能不会太好。”
陈寡下意识问道:“那我不可以和你们一起吗?”
“你宁哥沉睡后我也离开了无归山。”周鹤告诉自己这是宁宁唯一的朋友,只能耐下性子:“我设了个阵,即便是我师兄都进不去,能进去的就只有我和你宁哥。”
他顿了一下,诚恳道:“你要非得跟我们一起走也不是不行,就是可能人到无归山就会变成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你不怕死,我嫌脏。”
这世上能让周鹤不嫌脏的就唯一一个。
这唯一一个小时候也还被周鹤差点丢出去过。
陈寡默默的缩了脖子:“那鹤哥你们到时候是要去极北之地吗?走的时候能不能顺便喊上我?”
周鹤捻着手指:“不必,京城那边已然凑了支队伍准备前去,现在他们就等你了。”
陈寡:“等我???”
他瞪大了眼睛:“真的???”
他眼里满是惊喜与雀跃,但周鹤下一句话就是:“不然呢?没你一道他们都能被玄隐赶走。”
注意到这个名字第二次出现,宁绥抬眸看了周鹤一眼。
玄隐是那条黑蛟?
陈寡高高兴兴的进了周鹤开的裂缝里头,走时还不忘留了句:“那两位爹爹我们极北之地见!”
多了个儿子,宁绥并没有多高兴。
他只看向周鹤:“你认识黑蛟。”
周鹤点头:“你十八岁后我在他那待了两百多年,直到你醒来。”
所以他的伤不是黑蛟弄的。
因为他们是朋友。
宁绥垂眸,语气平淡:“那你的伤?”
周鹤停了停,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宁绥说的是哪里的伤口,毕竟他也只有那个地方才能叫宁绥在不经意间瞧见。
他有些无奈,但到底还是含糊了句:“没什么大事,不小心弄的。”
周鹤换了个话题:“明烛你还要杀吗?要的话我去帮你把他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