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堀室[VIP]

“这底下还有个堀室,我想你会知道无归的机关设在哪里。”

宁绥没动,只是默不作声的扫视着四周。

邬篦的声音持续的在他身后响起:“无归教过你简单的机关术的,我晓得,你也没法瞒我。”

宁绥是没打算说自己不会。

他只是在想邬篦都借着他进来了,还需要靠他,那么就代表他的确只有灵魂体,而他的灵魂体无法触碰这些东西。

宁绥抬脚走向床,又听邬篦问他:“你不好奇你为何能进来么?我想你应该也知晓方才那符文是什么吧?”

宁绥压根就不想理他,只抬手摸到枕头底下,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在一起轻轻划过木床。

随后他往下用力一摁,他脚边便出现了一个莫约能容纳一人大小的口子。

宁绥静静的看着那漆黑的入口,没有动作。

他在等待邬篦先迫不及待的下去,可邬篦却忽地耐住了性子,绕着他说:“无归同你说过偃术的起源吧。”

宁绥不明白他在这个时候同他说这些做什么,他也并不想理会他。

邬篦早就习惯了他的无视,在两百多年前,宁绥同他还无法割离时,他便总是一个人唱着独角戏:“我想你也是听过的。”

他缓缓道:“那是起源于南方的一个边陲小城,那城里头有个巧夺天工的木匠。”

“他妻子同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无奈有先天的疾病,在同他成亲不过两年后便病逝了。”

邬篦似乎很喜欢在宁绥身后,光团立在宁绥的脑袋后头,总让宁绥有种他是贴着自己在说话的错觉:“于是这木匠将自己关在屋里头,不再开门做生意,耗费了五年,做了一只同他妻子一模一样的木偶。”

“就连细节都相差无几。”邬篦说:“木偶成型后,木匠的身体也累垮了,他呕了一口鲜血溅在木偶身上,还不等他慌忙擦去,那木偶便忽地活了过来。有着他记忆中的妻子的模样、性格,记得他们所有的往事。这便是第一只傀。”

这故事听着唯美感人,但宁绥晓得后续的故事。

木匠不过是无意间创造出了傀,并不晓得如何养护。

更遑论他满心的执念便是让妻子活下去,傀吸收了他的心血,也继承了他的执念。

那傀毕竟不是灵木所做,想要维持生命,便只有吸食人的精血。

可这只傀又继承了妻子对木匠的爱意。

快乐始终只是木匠一个人的。

但傀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衰败时,对于那座城而言,那就是悲剧的开始了。

因为之后没到深夜,那只傀就会出去猎杀,将人的血液吸干。

其实木匠在城里莫名死了几个人后就隐隐有了察觉。

只是他为了“妻子”选择了视而不见。

也正是因此,傀和偃术最初是属于“邪祟”、“邪术”那一类的。

宁绥没记错的话,后来木匠和他的“妻子”都被大火烧死了。

“你很聪明。”邬篦说:“你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除了无归以外最聪明的孩子。”

他的语调又有点像之前那般带着诡异的轻柔,像是效颦学步。

宁绥并不喜欢他的腔调,因为他先前在他精神海里时,也不是这样的。

但对于邬篦这个人,宁绥哪哪都喜欢不起来,故而他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可他听见邬篦说:“你这样的人,装傻起来是谁也喊不醒的。”

“去吧。”邬篦没有打算等他的回复,他飘到那漆黑的入口:“去看看你那位尊敬的师父,去看看世人所说的神明,去瞧瞧你愿意遮住自己的眼睛去相信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他似乎笃定了什么,语气透着说不出的愉悦:“他可是比我还可怕的存在。”

宁绥面无表情的注视着那个入口,没有吭声,直径往里头走。

这样入口的楼梯其实不大好行动,地方狭窄不说,还一片昏暗。

宁绥没走几步,就感觉到自己触到了底,他站在那没动,借着顶上微弱的光瞧见了放在楼梯旁的东西。

不是很看得清,只能瞧见莫约是个人形的东西,衣摆是黑色的。

连着几个摆放在口子这儿,衣制是清一色的。

光团移动下来,慢慢的照亮了整个堀室。

宁绥顿时就走不下去了。

他应该还要往下再走四五个台阶,可展现在他面前的一幕实在是诡异而又叫人毛骨悚然。

这堀室放了一屋子的木偶。

栩栩如生,从发丝到肌肤的纹理,没有丝毫的虚假,任谁来都不会觉得这是木偶。

但任谁来,都会被眼前的一幕吓到屁滚尿流。

因为这堆满了的木偶的脸,全部都是一张脸。

冷硬的线条、死寂的目光、消瘦的身形。

全部全部都是宁绥。

宁绥深知这世上只有一人可以将木偶做的如此出神入化,几乎与真人无异。

他也深知做这样多的木偶需要多少的时间、精力和耐心。

他微微蜷曲着手去看着一望无际的堀室,一时间竟无法数清楚这里究竟有多少个“自己”。

恐怖吗?

的确恐怖。

无数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饶是宁绥也不由得感到心惊。

更重要的是——

赤鬼两傀说的话此时在他的脑海里播放。

还有方才邬篦非要重复一遍的,几乎每个玄师都熟烂于心的故事。

赤鬼他们说周鹤在这两百年间做了很多很多的傀。

周鹤当时转移了话题。

但现在看来,就是这些了。

宁绥站了好一会儿,邬篦也没有催他。

等他抬脚往下走时,邬篦这才开口:“想象过么?”

是没想象过。

宁绥垂着眸,尽量不去看那些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他只扫着周遭的一切。

周鹤做了太多个“他”。

而每个都不尽相同。

宁绥瞧了许久,这才发现,原来周鹤是将他记忆里他所有的样子全部都做了出来。

明明只要做一个傀,就可以让这一个傀代替他的。

可周鹤却像是做了不会说话、没有生命的傀一样,执着的将他的记忆全部复刻了出来。

“你敢想象么?”

“这两百多年里他就一直窝在这里,不断地重复着这一件事。”

“从第一个他无意识做出来的傀开始。”

“那之后他就像是魔怔了一样,把我和他一起关在这里整日整夜的与这些木头为伴。”

“最初我还以为他只是不愿意将我放出去,于是干脆连同自己一起关起来。”

“后来我才知晓,看到他对你的在意我才知晓,他根本就是个偏执的疯子。”

宁绥觉得邬篦有点吵。

可他又在邬篦的低喃中竭力的去想象周鹤当时的神态。

只是可惜他的想象力终究有些差,并不能描绘出来。

宁绥往前走着,发现大多数都是他十四岁后的情形。

甚至还有他去除妖时因为太累随意倚着一棵树站着闭目养神的姿态。

“看这个。”

光团浮在了藏在傀后头的角落里,宁绥本不想理邬篦,但眼角的余光瞥见一点后便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那是一口棺材,上头的钉子明显有被撬动的痕迹了。

而且是人为的由里至外的损坏。